“好啊大姑娘,我的人你也敢打!殺了人還小事一樁?連我都沒有這般大的口氣,姑娘倒是能耐得很呢!”
夏依晴回頭看住她,目光清澈,語氣溫婉:“原來是二太太啊,穿得花紅柳綠的,我當是老太太院子裏的小丫頭呢!二太太自然不敢亂殺人,因爲二太太姓童,你爹隻是個種田的泥腿子,殺了人你就得吃官司!而我,不好意思,我姓夏,爹爹是當官的!夏家的姑娘殺個奴才,你覺得夏大老爺會讓他女兒吃官司嗎?”
一番話不禁滿帶諷刺輕視,還十足的仗勢欺人,把夏二太太童氏氣得臉色瞬間變了三變,青紅白交替,如同開了個染坊。
童氏的娘家是本地數得上名的地主,城外良田數千頃,此時卻被夏依晴說成泥腿子,氣得她渾身哆嗦,險些暈倒,木木地杵在那兒,一時竟不記得還嘴!
站在廊下的夏樂晴本已恨極,聽了姐姐的話忍不住大笑出聲,正彎腰撿拾院子裏東西的劉媽媽擡頭朝廊上看了看,急忙走過來伸手捂住她的嘴巴。
從正屋裏又出來幾個女人,當頭的是夏老太太金氏,夏金氏才不過五十多歲,身子骨硬朗,腰闆直溜,她昂首走在前面,身後是大兒媳龐如雪和三兒媳林氏。
夏依晴看着三人走出來,黛眉微不可見地輕蹙了一下,夏金氏和林氏都是一身绫羅綢緞,穿金戴銀,龐如雪卻是布衣荊钗,素得不能再素了。
雖然她不喜歡夏金氏暴發戶的做派,但氣勢氣場很重要,有時候當一個人底氣不夠的時候,得借助旁物的作用,比如龐如雪,她本來就弱怯,再素衣素面的,越發顯得楚楚可憐,在女人與女人的争鬥中,很難占上風!
聽劉媽媽說,龐如雪初嫁進夏家時還是有很多好東西的,都讓婆婆和小姑子搜刮去了,不但沒有金銀首飾,十幾年來好衣裳都沒能添置一件,先前是病卧在床,即便有也穿不上,後來夏依晴想法子從書局、繡莊和布店裏攬得些活兒,姐妹倆除了給母親延醫買藥外,攢下些銀子,母女三人各自縫了三兩套比較貴的衣裳,但龐如雪見十幾歲花兒般的女兒都不舍得穿好衣裳,她就更不肯穿了。
夏依晴暗自想着,從明天起,也要讓母親在着裝上講究些才行!
夏金氏怒氣沖沖,一走近就伸手往夏依晴額頭上敲來,夏依晴微微側身,反手捉住她手腕輕輕一扭,隻聽着夏金氏嗷叫兩聲,又見龐如雪奔來拉她,這才松開老婆子,側退兩步,安靜地站在龐如雪身旁。
前世上大學軍訓時好歹也跟教官學得幾招防狼術,力氣小或許對付不了男人,但施展開來應付一下深宅後院的女眷們還是卓卓有餘的。
夏金氏暴跳如雷,一面讓林氏替自己揉着手腕,一面指點着龐如雪罵:“你自個兒瞧瞧吧,養出這般目無尊長、沒規沒矩的孽障,你還有何臉面活在世上?啊?你說說看,如何見人?”
龐如雪低頭彎腰陪罪:“娘,晴兒還小,請娘原諒她吧!”
童氏此時已緩過氣,直沖過來,對着龐如雪喊道:“她還小嗎?都十五歲了!不識字也就算了,還一點規矩禮儀不懂,打了我的人,還敢打老太太,這是要反天了!這事傳出去,我看整個湖州,誰敢娶她!”
龐如雪白了臉,拉住童氏道:“二弟妹,晴兒不懂事,我這裏陪不是!請二弟妹看在我與你大哥的面上,饒過她這一次罷!切不可傳了什麽話出去,女孩兒名聲壞掉,一輩子就毀了!”
“我呸!你有什麽臉面?我大哥自有愛之和惜之兩個嫡女,金貴着呢,你一個妾,養的兩個庶女,你們算什麽?”
童氏啐了龐如雪一口,剛說完話,夏依晴在那邊喊了聲“二嬸娘”,童氏便朝她轉過臉去,忽覺微風輕拂,一抹湖藍色閃過眼前,耳聽啪的一聲脆響,左臉頰熱辣辣地劇痛,她捂住半邊臉,不可置信地瞪視着夏依晴:
“你打我?”
夏依晴點頭:“對!”
“你、你竟敢對長輩不敬……”
“我不敢!隻是替我娘教訓你罷了!你是弟媳,我娘是大嫂,弟媳不該對大嫂無禮!再有,提醒你老一句:我娘是夏修平的正妻,我和夏樂晴是嫡女,愛之和惜之,那是黃姨娘生的庶女!請你搞清楚!若還弄不清楚,姑娘我不介意再打你幾巴掌!”
童氏目瞪口呆,龐如雪臉色更白了,夏金氏一跳三丈高:“反了反了!來人哪,給我拖到祖宗牌位前,家法伺候!”
一對一夏依晴是不怕的,三兩個肉厚骨堅的仆婦圍過來她絕對捱不過去,因而在對手未到來之際,夏依晴丢了個眼神給已經跑到身邊來的夏樂晴,兩人拉着龐如雪閃入正屋,把門窗栓緊,門後又頂上八仙桌五鬥櫥等各種重物,任由婆子們在外頭怎麽推都推不開,破窗而入女人們還沒那氣魄,一是怕損壞了屋子,這可是祖屋,别人不說,夏老太爺心疼着呢!二也怕一個一個地從窗戶跳進屋,會被母女三人一個一個地幹掉!可以不怕綿軟的大太太,但大姑娘剛才的身手婆子們都看見了:扇人耳光不眨眼,又快又狠,将有财媳婦推倒撞破頭血咕咕直冒她都不回頭瞧一瞧!還有二太太她也打了!老太太是她親祖母啊,照樣扭了手腕!
這可不像平日那個溫和柔順的大姑娘,真真是狗不叫狗咬人,逼急了她隻怕真會拿刀砍死人的!而且她砍死個奴婢還真的不會有什麽事,大老爺雖是外縣的官兒,可官官相護,他要保下大姑娘并不難,最多花上幾兩銀子罷了,到時吃虧的還是死了的人!
死都死了,銀子還不是給别人花去?
婆子仆婦們心裏自有思量,面上很盡力地推門,誰也不主動去敲那些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