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中俱是勳貴子弟,一個個衣飾華麗,表面上瞧着規矩守禮,像模像樣,私底下誰都不是善茬,全是軍營中混了幾年出來的軍痞子,依晴喝酒不打馬虎眼,也不拖泥帶水,頗有沖鋒陷陣的氣勢,正合了他們心意,原本說好的隻籠統敬大家夥一杯,此時這些厚臉皮的見依晴好說話,全打起了壞主意,執壺舉杯就圍攏上去,七嘴八舌說着各種客氣話,依晴若将他們當好人看,待之以禮,非吃虧不可!
鄭景琰忙趕過去,卻見金家老四搶先到了依晴身旁,三兩下推開邊上的人,嘴裏說道:“讓開讓開!關你們什麽事啊?依晴嫂子這是專程爲我金寶規而來!要喝三杯,隻與我喝!”
有人不服:“都一塊長大的,阿琰帶了媳婦兒過來就是與大夥兒認識認識的意思,憑什麽撇開我們,隻與你喝?”
金寶規道:“去去!我自有理由!”
“什麽理由?”
金寶規張了張嘴,依晴微笑道:“寶規兄弟快要成親了,做嫂子的應該提前恭喜,這三杯酒我肯定要與寶規兄弟喝!這個,就是理由!”
衆人哄笑,有人高喊道:“行啊,寶規兄弟,我做哥哥的,是不是也該提前恭喜你?好啊待會輪到我,我也敬你三杯!”
金寶規繃着臉,朝發出聲音處瞪了一眼過去:“錢五,大碗酒大塊肉不夠堵你那張嘴麽?你等着!”
說完轉過身來與依晴說話,怒容眨眼化爲笑臉:“依晴嫂子,别理他們!今兒咱們喝這三杯,其中意義,你知我知,即可!”
一句話又引來陣陣嘲弄噓聲。
金寶規不作理會,很認真地與依晴舉起酒杯碰了碰,各自飲幹一杯,待到第二杯卻見鄭景琰站到二人中間,拿着酒杯道:
“寶規兄弟,你嫂子已喝了太多,再喝就醉了!我們夫妻一家人,我就是她,她即是我,這酒我喝了也是一樣!”
金寶規推開他:“不行不行!誰要與你喝?别搗亂,我隻與依晴嫂子喝!”
湘王舉着酒杯走來湊熱鬧,金寶規也不買帳,依晴眼角餘光看見那邊越王正扶着壽王站起身,壽王一手撐着桌子,看着像是有些醉,若是他們也走過來那就更羅嗦了,忙給鄭景琰遞了個眼色,笑道:“說好要喝三杯,那就得喝,咱不賴帳!寶規兄弟,來,幹了!嫂子我祝你心想事成,早日娶回賢妻,夫唱婦随,和和美美!”
金寶規大笑:“多謝啦!寶規謝過依晴嫂子吉言!喝!”
“好!好啊!”
衆人大聲喝彩,金寶規和依晴接連飲幹兩杯,鄭景琰便帶着依晴又向席上所有人敬酒,連喝三杯,再讓依晴向壽王和湘王、越王以及大夥兒告了退,然後護着依晴走出小花廳,将她送到後院鄭夫人身邊,他自己還得回去繼續喝着,壽王等人沒走,他就不好先離開。
依晴算是小有酒量,前前後後喝了十幾個牛眼杯水酒,大約算起來也就三四兩酒,身上未覺特别異樣,隻是面紅耳赤,體溫較之前多高些罷了,依晴坐着歇口氣,等花雨将熱開水晾涼,灌了兩碗涼開水下肚,看見甜瓜熟得好,又吃掉小半個甜瓜,直吃得肚子鼓鼓的,跑去上兩趟淨室回來,就恢複正常了。
鄭老太太卻嫌她身上有酒氣,不準抱寶兒,鄭夫人便讓依晴進内室美人榻上躺着歇會,依晴正暗自腹诽,可巧方表姐和趙姨母等女眷過來與鄭老太太、鄭夫人閑話,依晴就随大夥兒一起坐着談笑,就見翠香走來,附在她耳邊輕聲說:“白少奶奶也在這院裏廂房歇息,因與娘家太太在一起,她娘家太太沒臉見趙姨母,她也就不好意思獨自過來給長輩們請安,可她又想見少夫人一面,所以,就讓人過來問,少夫人可方便?”
依晴點了點頭表示理解:“平日不得見面,今天既遇上了,便該聚一聚談一談,我出去見她……這院中不是有個小亭子麽?你去,請白少奶奶在那裏等着,我也不想進她們的屋!”
金家與簡家有點親戚關系,今天來吃喜酒的肯定不止龐如雲一個女眷,若是進了她們歇息的屋子,依晴縱然是國公夫人,那也還是排在晚輩份上,給其他長輩請安她無所謂,但龐如雲麽,見了都惡心,哪裏還肯給她行禮問安!
依晴許久沒見着龐如雲,隻聽簡貞娘說過,龐如雲還是改不了的驕矜傲慢,愛擺譜端架子,但她如今在簡家隻除了占着個長房大夫人之位,說話已沒有了份量,簡家中饋歸二房夫人管,龐如雲生的兒子養在老太爺、老太太院子裏,就連那個癡憨的女兒也分了院子獨自住着,派給教養媽媽帶着,不許龐如雲靠近。簡貞娘的父親明面裏對龐如雲相敬如賓,私下卻是當她不存在般,三名妾室如今個個有兒有女,根本不用看龐如雲臉色,龐如雲獨自占着個大院,平日還不被允許走到老太太跟前去,那情形也就跟龐府裏被圈禁吃齋念佛的餘氏差不多。
而她的娘家龐府,父親晉了禮部尚書,入閣是闆上釘釘的事,兩名兄弟也各自升了官,就連那在外做官的龐大太爺也受益不小,龐府形勢一片大好,龐如雲竟是沒能夠回娘家借得一星半點助力爲自己壯勢撐腰!
依晴沒興趣去研究龐府父子與龐如雲之間何以能冷漠至此,想來大概那是龐家男人的傳統風格吧,嫁出去的女兒,有用則用,沒用又讨厭的,那就真當她是碗潑掉的水得了!
不過龐如雲确實令人厭惡得緊,正所謂可憐之人必有其可恨之處,說的就是她!看着她憋屈,知道她過得不好,依晴隻覺得心裏痛快,沒有半點憐憫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