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裏,姑娘哪天不想着已晉封溫國公的景哥哥?終于是老天有眼,即将被皇上賜婚,如願以償嫁進溫國公府,如今生病了青荷還想着是不是要讓人去給溫國公府禀報一聲,可卻聽見姑娘嘴裏喊着:
“六皇子!六皇子……袁豐!袁豐!”
怎麽回事啊?這到底是要折騰出什麽來?
與溫國公幾年情份,都沒聽見姑娘在夢裏喊過景哥哥,今天白天見了越王一次,她就……難不成,當年那段如昙花一現般的情份,真有那麽深切厚重?
青荷和柳煙可不敢讓老爺太太看到燒得這麽迷糊亂喊亂叫的姑娘,趕緊将以前鄭景琰爲她們準備下的藥盒子拿出來,找出治頭痛腦熱的藥丸子,先給姑娘喂了兩顆,又灌下去半碗水,過得大半個時辰,王瑤貞安靜昏睡不再說胡話了,這才急忙過主院去禀報老爺太太,隻說姑娘今天出門吃了涼風,病倒了。
王耀祖腿腳不便,梁氏阻着他不讓下床,自己穿了衣裳,讓婆子掌燈帶路往王瑤貞院子裏去探看了一下,見是尋常發熱,便知道是大太陽底下曬得太過了,吩咐丫頭多給些水喝,再拿帕子浸涼水交替着壓在額頭上下火,這樣能好受些,等大夫來看過再開方子吃藥。
直折騰到後半夜,大夫來看過病人,開好方子,府裏備有些藥材讓大夫幫忙撿了一副煎湯喂給王瑤貞吃下去,送走大夫,梁氏又回到王瑤貞床邊守着坐了一會,看看沒事了,方才回房去歇息。
第二日清晨,梁氏再讓身邊仆婦過王瑤貞院子裏去探看,回來禀報:“姑娘已是好了,正在喝粥呢!”
梁氏笑着對王耀祖說:“老爺不用擔心,吃得下食物,這就是好了!”
王耀祖點點頭,自顧埋頭吃着早飯。
梁氏拿了個肉餅遞到王耀祖手上,問道:“老爺,大姑娘這病,不會是因爲婚事急的吧?也不知皇上什麽時候才頒下聖旨呢?”
王耀祖歎了口氣不說話,卻轉頭去看坐在身邊三歲多的兒子王承嗣,見他光顧着喝粥不吃菜,便把梁氏給的那個肉餅喂到兒子嘴裏,慈愛地說道:
“光喝粥怎麽長個兒?來來,多吃肉,吃菜,快長快大!爹爹年紀大了,你還這麽小,好歹也讓爹爹看到你成家立室那天!”
梁氏嗔怪道:“你這叫什麽話?承嗣快四歲了,再過十年他就能說上媳婦兒,娶進門一兩年就能讓你抱孫子……到那時候老爺你未滿六十呢,還年輕着!”
王耀祖哈哈笑:“未滿六十與六十有什麽差别,那還叫年輕嗎?”
“我說你年輕,那就得年輕!”
“你這女人,蠻不講理!”
王耀祖的斥罵毫無力度,梁氏給他夾了菜,還拿筷子在他碗沿上示威似地用力一敲,清脆的響聲惹得幾個孩童咯咯大笑,飯桌上充滿了歡樂氣氛。
孩子們很快吃飽了,梁氏讓婢女帶着出去玩,自己陪着丈夫慢慢吃,一邊又繼續提及剛才的話題。
王耀祖說:“哪能那麽快的?皇上雖然是九五之尊,卻也要日理萬機,白天上朝議政,晚上閱看奏折……拿這樣的事去打擾他,我如今是覺得萬分過意不去!唉,隻能等着了,等皇上什麽時候有空,再說!”
“皇上金口玉言,既是應下了,那也算是鐵闆釘釘,再沒有更改的理兒!”
“話雖如此說,可那道聖旨未下來,不準你到外邊瞎嚷嚷!”
“這個我知道,放心吧!老爺,呃……”
王耀祖看了梁氏一眼:“什麽事?吞吞吐吐可不像你,快說!”
梁氏笑着說道:“老爺你看,瑤貞的親事這算是定下了,那桂貞呢也該讓她議親了吧?”
王耀祖沉吟着:“桂貞麽,不急在這一時吧?總得等她姐姐婚事賜下來,再定她的,也不遲!”
梁氏拔高了聲音道:“桂貞怎麽就不急了?桂貞滿十六歲了,若是按虛歲算,都十八九了呢,那邊又一直催着,再不定下來,人家可不耐煩了!”
王耀祖皺眉:“誰不耐煩?孟玉峰?”
“不是孟玉峰,是他的娘!他娘可喜歡桂貞了,趕着要先定親。你不是也想要孟玉峰做女婿麽?瑤貞愛的是風流潇灑的世家公子,她看不上孟玉峰那也沒什麽,可桂貞愛玉峰!你也知道桂貞和蘭貞姐妹倆,雖說是村莊裏出來的,可她們品性不差吧?都是能知冷知熱會貼心的好姑娘!你就等着吧,讓桂貞嫁給玉峰,玉峰還是咱們王家的好女婿,一樣會回頭來孝敬你的!”
王耀祖歎了口氣:“也罷,這就是緣份啊!瑤貞的親事沒定下來,桂貞與玉峰一邊慢慢議着親,想來也妨礙不到什麽,隻是,凡事小心些爲好,不要太喧嚣了,省得讓人覺着咱們家的人都心浮氣躁的!”
梁氏一聽王耀祖松了口,頓時喜上眉梢,連聲答應着,人還在王耀祖身邊殷勤服侍着,一顆心卻早已飛了出去。
同爲父母,誰不心疼自己的親生骨肉?老爺疼愛瑤貞,爲瑤貞争取皇帝賜婚,她一個婦人家沒那本事,隻求能博取得老爺松口同意讓桂貞與孟家定親,就萬事大吉了!
她得趕緊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女兒桂貞,讓女兒也高興高興,她知道,這幾天來女兒可憋屈壞了。
老爺原本答應的好好的讓桂貞與孟家議親,到後來也不知是撞了哪門子邪,那天早飯桌上老爺忽然又改口,說桂貞可以與孟家議親,但必須等到瑤貞親事落定,最好是出嫁之後,再談及桂貞婚事,大戶人家講究個長幼有序,這是規矩!
狗屁的規矩!
梁氏當場冒火,與老爺頂撞了起來,夫妻倆一頓大吵之後,梁氏才意識到,京城終究不是江南鄉下,如今的王耀祖也不是當年那個落難的漢子,在這個家裏他就是天,他說過的話,不肯更改的話,就一定更改不了!
即便是桂貞哭成淚人,蘭貞生氣摔門而去,也無濟于事,反被王耀祖責斥沒教養,将蘭貞禁了足!
這幾天,梁氏可說是使盡了渾身解數,不但爽快跟王耀祖認錯賠不是,伏低做小逢迎讨好,反正是自己男人,怎麽做都不丢人,爲了女兒桂貞的幸福,當娘的就算拼命也是要做到的。
當天下晌,梁氏又帶着王桂貞爲孟玉峰兩個女兒做的鞋子去到孟府拜訪,孟太太自是很歡迎,兩個女人閑話八卦,自得其樂,說着說着免不了又提及兒女親事,孟太太愁眉苦臉道:
“我沒見過你家那大姑娘,她到底有多好啊?我那倔兒子爲啥總想着要等她應了口再把親事定下來?我隻知道桂貞是個最好的,我也隻認桂貞了,可他……唉!真不知如何說好了!我騙他說咱們兩家都換庚貼了,他要拒了桂貞就是壞人閨譽,聽聽他怎麽說的?他說他願意擔責,可非得要再等等你家大姑娘的意思,若你家大姑娘還肯嫁她,便是她做大,桂貞做小!”
梁氏暗自撇嘴:小子,做夢去吧!桂貞隻做正妻,才不會做小!
臉上卻是笑開了花,附在孟家太太耳邊道:“按說,這話本不該這麽早講出來的,可事已至此,若還讓您和孟将軍蒙在鼓裏,那就太厚道了——我們大姑娘因着爲她的娘和我們家老太太守了幾年孝,誤了婚事,讓皇上知道了,皇上聖明,特地透了口風給我們伯爺,說是想爲大姑娘賜一門好親事!皇上也說了,要賜就賜給尊貴人家!”
孟太太怔住:“你這話可是真的?”
“如何不真?我是她的嫡母,能胡說嗎?”
孟太太臉上神情幾經變化,猛地一拍大腿,恨聲道:“活該那倔小子讓人耍弄,一根腸子通到底,不會打結他連彎兒都不會轉一下!人家那裏攀高枝去了,他還在這裏癡癡等着,真傻到家了!”
梁氏急忙制止:“哎哎!小聲點小聲點!不是說了麽?那啥還沒下來,還不能作數呢!”
“這就在皇城裏,那聖旨要下來還不快得很?”
孟太太不高興地白了梁氏一眼:“你們家确實不厚道,既然有那好事,就該早讓我兒子知道,看他這些天傻成什麽樣!”
梁氏賠笑道:“這不是來說了嘛?我們老爺也覺得對不住孟将軍……這親戚呢,咱們還是要做的,其實我就覺得啊,桂貞與孟将軍才是良配!桂貞也最疼那兩個閨女,如今做什麽針線活,先要給兩個閨女做好了,才又再做她自己的,心心念念,成日都想着呢!”
孟太太聽了,臉上也露出笑容,拉着梁氏的手說道:“我也不瞞你,别的姑娘我也去瞧過的,可沒一個像桂貞那般合我心意!又難得兩個女娃娃喜歡桂貞,如今你們家那大姑娘已有去處,桂貞的親事也可以議着了,你看看給個準話,我什麽時候打發媒人上門?”
梁氏笑得合不攏口:“你看着辦,我随時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