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依晴确實有點本事,短短時日内搏取了景哥哥的恩寵,掌管整個侯府,又能避開青荷撒放在玉輝院小廚房水缸裏的“男變女”藥粉,終是成功誕下一個兒子,而景哥哥爲了她,不惜撒謊悖逆鄭老太太的意願拒不納妾……夏依晴,手段真的很高明啊!
王瑤貞怎麽也不能平下這口氣,那是她的景哥哥,曾經将她寵上了天,給過她承諾,答應爲她謀取正妻之位,結果卻爲了夏依晴,連個妾位都不肯給她了!
景哥哥,你如此負我,你心安嗎?
****夜夜心緒難平、幽忿怨恨,都是因爲被你抛舍,被你辜負,被那個鄉下來的無名女子奪去原本屬于我的一切!
榮平侯夫人、溫國公夫人、鄭家唯一的少夫人,所有寵愛、富貴集于一身,這些榮耀曾經許給了我,我唾手可得,暫時不拿就擺放在那裏,幾年也無人能動,憑什麽,她夏依晴一來就奪了去!
不甘,不服,不平啊!
王瑤貞越想越激憤,胸脯起伏,緊咬了牙關:你不仁我不義,夏依晴,我的東西不是那麽好搶的,非要你全部還回來不可!
你不過是個默默無聞六品官的女兒,便有個外祖父任禮部尚書,那又如何?我王家未獲罪之前,你遠遠比不得我,現在,以你在娘家的身份,同樣不能夠與我平起平坐!
我父親忠烈伯,爲了當今皇帝大業,忍辱負重,終緻家破人亡,雖因體殘未授官銜,卻得皇帝眷顧關照,就在前些日子帝後春祭,天降甘霖,皇帝欣悅之餘于宮中大擺筵席,宴請百官與權貴,席間敬酒皇帝看見了應邀而去的忠烈伯,想是又記起了王家的犧牲,特恩準忠烈伯此後可時常遞牌子入宮觐見天顔,那意思便是:忠烈伯若有任何要求,都可以當面向皇帝提出來,皇帝自會替忠烈伯解決問題,滿足他的要求!
如此隆重皇恩,不利用,豈不可惜?
夏依晴,溫國公府的榮華富貴不是你一個人的,趁着我未到來,你就好好享受吧!想與景哥哥一世一雙人?就别做夢了,我一直沒有中止調理身體,隻待進了國公府與景哥哥拜堂成親,便能懷孕生子,鄭府的人看重子嗣,我有了兒子,與景哥哥又是青梅竹馬相戀多年的情侶,還用得着擔心景哥哥不愛我嗎?
隻希望你夏依晴也懂得用心保養,保持好你的玉雪肌膚和婀娜身段,别到那時候怨恨我獨占夫君,奪了你的寵,不與你平分秋色!
思及此,王瑤貞已平息了心中幽怨,聽見門外家丁禀報說熱茶端來了,便忙起身走去接過婢女手中托盤,将一盞熱茶送到父親手裏,柔聲道:
“爹,您喝口熱茶!”
茶是王耀祖喚人送來的,因見女兒哭鬧過一場,此時低頭默然無語,擔心她渴了或餓了,便打算先喝些熱茶,然後吩咐擺些吃食來,他陪客人吃喝一整天,倒是不餓,隻爲女兒準備。
茶香醇厚馥郁,這是孟玉峰送的好茶葉,王耀祖喝了一口,睹物思人,還是忍不住說起孟玉峰,如今在他心目裏,孟玉峰才是女兒的最佳良配,那可比徒勞想念鄭景琰靠譜得多:
“瑤貞兒啊,孟玉峰一心一意求娶,方才來找爹爹,便是要再問問你,你惹點頭,仍與你議定親事,桂貞那裏就罷了!”
王瑤貞張了張嘴,卻又閉合,她轉動着目光,對王耀祖說道:“爹爹,孟将軍固定是個好的,但女兒心意已決,此生隻嫁給景哥哥!”
“瑤貞,你與溫國公有緣無份,已經錯過了!人家夫妻恩愛,和和美美,你也可以另尋佳偶,生兒育女平安一生,何苦如此倔強,非得要他呢?”
“爹,你不懂!女兒對景哥哥是真情真意,今生今世,非他不可!”
王耀祖看着女兒長歎一聲:“爹爹老了,實在是弄不懂!可就算爹爹不要這個臉面,允你去做人側室,溫國公卻不肯納妾,如何辦?”
王瑤貞挨近父親,抱着他的胳膊微笑道:“爹啊,我是您嬌養大的女兒,又貴爲伯府嫡小姐,自然是不服氣與人做妾,以前因爲太愛景哥哥,迫不得已肯退步,如今卻不同了,咱們有絕好的機會,豈能甘心爲妾?我要嫁,就嫁做景哥哥的正室!”
王耀祖一句訓斥脫口而出:“胡扯!溫國公夫人受皇命诰封,又才生得小世子,正室之位坐得穩穩當當,哪能容得你近邊?”
王瑤貞一本正經道:“我不需要近她,我隻與她平起平坐就行了!”
王耀祖楞住:“怎麽個平起平坐法?”
“其實,從爹爹您榮晉忠烈伯那時起,女兒就有個模糊的想法,如今這想法更加周全、更可行了!我記得娘親與我說過:勳貴不同于清流,他們是可以有并肩妻的,比如景哥哥的太祖父,他因戰功卓著,就曾奉旨娶得兩位侯夫人!其中一位是與他并肩殺敵的女将軍,一位是世家名媛。如今景哥哥從龍有功,輔佐皇帝,這功勞不小吧?且咱們王家當年家破人亡是因爲皇帝,因此皇帝對爹爹您恩寵有加,但有所求請,必當答應!爹爹,女兒是您當年留下的唯一骨肉,您求皇帝爲我賜婚,嫁給景哥哥,我與夏氏效仿鄭家太祖,同爲正室,便是所謂的并肩妻!”
王耀祖呆怔半晌,才猛力搖頭:“不行!皇恩浩蕩,又封爵又賜産業,還能蔭及後人,我們已承受得太多了,不能再厚着臉皮求恩典!再說,咱們這樣做,是強人所難,會遭到景琰厭惡的!當年老侯爺提攜了我,鄭家于我有恩,我怎能違背景琰意願,強行把女兒塞給他?”
“爹!這怎麽是強塞給他?他原本就答應了要娶我的,我都沒怪他負心呢!”
王耀祖還是搖頭:“那也是他存了仁義之心,想替我照顧你,奈何老夫人阻撓……老夫人自是不肯讓景琰娶一個罪臣之女!這是你的命啊,瑤貞!”
王瑤貞急得臉上湧起兩團紅暈:“景哥哥與我兩情相悅,才定下終身的!無關仁義,更不是因爲你們上一輩的事!這四年來,景哥哥時常與我共處一室,吟詩作畫、撫琴弄嘯,整夜整宿相依相伴,我們隻除了、隻除了未曾同床共枕,卻是同食同飲,就像人家夫妻那樣的過日子……女兒的宅院隻有景哥哥這一個男人出入,街坊鄰居全看在眼裏,在那條街巷,無人不知我王瑤貞是景哥哥的女人,而景哥哥是我的男人?”
“住嘴!姑娘家家,什麽你的男人他的女人,不怕人恥笑!”
“我說的是事實啊爹爹!女兒與景哥哥定過終身,便無所畏懼,敢于衆目睽睽之下與景哥哥來往,女兒的閨譽,早已交付在景哥哥手裏了!所以女兒這輩子,非得嫁給景哥哥不可!”
王耀祖臉色沉了一沉:“也就那條街巷的人看了而已,況且人家也不一定見過你的真面目,時日一久都會忘記!再退一步說,縱使真定了親還有中途退親的呢,誰能管得着這麽閑事?”
王瑤貞睜大一雙淚光閃閃的眼睛看着王耀祖,弱聲道:“爹爹,記得小時候您爲了哄女兒高興,堂堂大将軍可以爬上樹去捉夏蟬,低下頭給我們騎大馬……可現在,您竟不肯爲了女兒一輩子的幸福做一番争取!走到皇帝面前說句話,于您來說,明明并不難!”
王耀祖避開女兒的目光:“瑤貞啊,這天家恩寵不是那麽好消受的,賜下來是一回事,咱們往上求又是一回事!像爹爹這樣爲皇帝賣命的人不計其數,爹爹傷殘了,卻留得命在,有人早已命喪黃泉,再無福得承恩寵,那又如何呢?所以,雖然皇恩浩蕩,不到萬不得已,咱們可不敢随意動用啊!”
王瑤貞内心冷哼着反駁:爹爹說得大道理,無非就是想留下這份皇恩,将來爲三個小兒子求更大的富貴罷了!
可眼前這一切卻是自己的母親和兄弟姐妹們用命換來的,要用,也該用在自己身上才對!
王瑤貞這麽想着,身子搖搖晃晃走到王耀祖跟前跪下,流淚道:“女兒心高氣傲,那是因爲生爲父母的女兒,自幼得寵愛受尊重,所受的教養訓導,無不爲着日後能嫁入公侯世家,甚至是入王府、進宮做準備!女兒差一點就能遂了娘親的心願,選入王府……最不濟也能嫁給景哥哥,做侯府夫人,絕不緻辱沒了王家門楣,卻恨命運作崇,令女兒飄零至此,若娘親在世,必當無比心痛……父親,看在死去母親的份上,您就可憐可憐女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