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晴,當初沒生下寶兒我就與你說過,你那時答應得很爽快,現在卻每次都避着不肯談及此事,這樣躲避是沒有用的,必須得有個了斷!老太太對寶兒是一日愛過一日,她早就想要把寶兒抱去養在身邊,可是老太太畢竟年紀大,看着有些力不從心,而且她老人家的一些想法與做法,你不喜歡,就更加不放心将寶兒交給老太太撫養,既如此,我們不如把寶兒給母親,清心院與安和堂相距不遠,從安和堂去到清心院,隻需小一刻鍾的步程,比來我們玉輝院方便得多,寶兒放在母親那兒,也就相當于在安和院一樣,祖母應也樂意,定不會說什麽。兩位長輩有了寶兒,此後日子也能過得更加充實更加愉快,就不會多管我們了。”
依晴将被他牽着的手甩了一下:“你是不是寶兒的爹啊?就爲着不被長輩們管,眼都不眨地把寶兒賣了!”
鄭景琰苦笑:“我當然是寶兒的爹,寶兒是我們第一個孩兒,我豈有不疼的?可長輩們愛他,有了他便如含饴糖,一時半會不見他,長輩們便寝食難安!依晴,就當是我替祖母和母親求你了——你有我,我有你,我們夫妻相依相伴,和樂恩愛,我們的人生還很長久,會越來越幸福美滿,可是祖母和母親年紀大了,除了弄孫之樂,再沒有别的樂趣可以讓她們如此高興!”
依晴閉了閉眼,心想難道爲了成全她們的弄孫之樂,就非得要自己承受母子分離的痛苦嗎?
鄭景琰仿佛看到她内心所想,輕聲道:“依晴,孩兒放在清心院與母親同住,左右就在這國公府裏,我們早晚都能見得着,若實在想他,幾步走去就是了!”
依晴賭氣道:“說得輕巧,幾步能到清心院?你走給我看看!孩子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母子之間是有感應的,他若餓了,半夜哭了,我是能知道的,到那時,我能巴巴兒地跑去看他嗎?母親會怎麽想?”
“依晴,你是知道母親的,母親不會讓寶兒受半點委屈!不管你什麽時候過去看望寶兒,母親都不會認爲你唐突!”
“你怎麽知道?”
“我當然知道,那是我……是我們的母親!也是寶兒的祖母!”
鄭景琰雙手捧住依晴的頭,深深看進她眼裏,祈求般說道:“依晴,請相信母親,相信寶兒的祖母!”
依晴被她固定住,目光想躲也躲不開,隻能跟他對視着,眼淚不知不覺流淌下來,鄭景琰也沒有放開她,隻是用拇指輕輕替她拭淚,柔聲安撫:
“依晴,要聽話,我們不能言而無信,也不能違逆長輩的意旨,失了孝道……寶兒,隻是不與我們住在一起,我們每天都能見他!”
依晴心裏無比難過,卻又無可奈何,她知道這件事遲早得有個決斷,生下寶兒之前就被鄭景琰甜言蜜語哄得答應過了,那時她隻以爲說說就完,誰知老太太和鄭夫人果真對寶兒勢在必得,限她百日之後交出孩子——祖孫三個應該早有過商量,他們是一條心的,不管她答不答應,寶兒,都不可能養在她這個母親身邊!
她握起兩隻粉拳朝鄭景琰的胸脯擂鼓般捶了下去,鄭景琰由着她捶了幾下,便将她緊緊摟進懷裏,傷感而決絕地說道:
“不能恨我!這世上,我是最疼你、最愛你的人!我與你如此幸福,如此美滿,決不允許這份圓滿有一點點的短缺!所以,我們必須得做出一些讓步,好不好?依晴,你要乖一些,聽夫君的話!”
依晴伏在他懷裏低泣,聽到最後一句不由得咬住唇:這分明是她哄寶兒的話語,竟被鄭景琰順嘴拿過來說道她了!
兩人在玉輝院門外花蔭下拉扯嘀咕了好一會,直到池媽媽從院門裏走出來瞧看究竟,鄭景琰這才替依晴将臉上擦拭幹淨,攜手進去。
吃過午飯,一家人坐着喝茶的當兒,鄭夫人笑着說起寶兒之事,依晴便明白了:定然是老太太和鄭夫人抓着鄭景琰問過好多次,鄭景琰以未到時候爲由,一直獨自扛着,隻爲不讓依晴太早傷心難過,到今天實在沒法抵擋下去,這才狠心逼迫她親口答應。
離寶兒滿百日之期尚差二十天,兩位長輩沒聽到依晴親口應允,也沉不住氣了。
依晴擡眼與鄭景琰對視,他俊美的臉神情安靜溫柔,目光中祈求之意絲毫沒有減退,還更添加了一些類似于脅迫的東西。
依晴忍不住飛給他一記眼刀,口是心非的家夥,卿卿我我時說得多麽好聽,我疼你我愛你,可到了緊要關頭,還是他的祖母和母親最重要!
但此時此刻,她能怎麽辦?置身于這樣的朝代,這樣的家庭,要想安甯平靜過日子,就必須聽話,必須犧牲掉母子在一起生活的權利!
依晴轉臉看着鄭夫人懷抱中酣睡的寶兒,即将滿三個月的嬰孩,長得很快,粉雕玉琢,漂亮可愛,不奇怪老太太和鄭夫人如此愛他,撇開血親兒孫這一層,寶兒的聰明伶俐确實與尋常孩子不同,才這麽小他就能認人了,他是個挑剔寶寶,并不是誰都可以抱他,但隻要是老太太和鄭夫人圍在身邊,他就表現得特别高興,有時依晴都忍不住想,是不是他父親對于祖母和母親的至孝意念滲透遺傳給了他,不然才這麽大個小奶娃,怎麽就懂得讨祖母和祖母歡心了。
老太太見鄭景琰不急着回答他母親的問話,依晴也裝模作樣東看西看,心裏就有些不滿了,索性又接着追問了下去。
正如鄭景琰所說,躲避不是辦法,今天就是想躲也躲不掉了,依晴咬了咬牙,深吸口氣,輕聲說了一句:
“此事,但憑祖母和母親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