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屋子裏已點上燈,雲屏坐在床前圓桌旁就着燈光翻看帳冊,想來已是夜晚。
聽見動靜,雲屏忙起身過來撩起紗帳,笑道:“少夫人醒了?”
依晴坐起身,問道:“現在什麽時辰?”
“戌時初了呢,少夫人今天太累了,睡得好香,國公爺不讓叫醒您,說等少夫人睡夠了,自己醒來!”
“前庭酒宴散了麽?寶兒呢?”
“有一桌總不肯散呢,來了幾位王爺,聽說是壽王和湘王幾個人,國公爺親自來抱了小公子出去給他們看,又送回來,順便到上房來看過少夫人,再出去之後就陪着他們喝酒,一直到現在。”
雲屏笑着道:“對了少夫人,小公子得着好些王爺們的貼身佩飾,樣樣都是極精美極貴重的,老太太替小公子收在匣子裏了,您要不要看看?”
依晴搖頭:“别人家男人戴的東西,有什麽好看的?收着便是了!老太太和太太在哪?可用過晚膳?”
雲屏答道:“因着大姑太太還在安和堂,所以老太太回去與大姑太太她們一起用晚膳,留下太太照看小公子。太太在廂房也小睡了一會,才醒過來,說是等少夫人醒了再擺飯,太太這會在嬰兒房陪着小公子呢!”
依晴忙掀被下床:“趕緊的,叫她們将晚飯擺在那邊小暖廳,你幫幫我,簡單挽個發髻就好,我自去淨室洗漱——别讓太太等太久,若餓着了可是我的罪過!”
正說着,花雨領着鳴柳和風香進來,見少夫人已醒,鳴柳和風香即走出去張羅擺飯,花雨梳頭的技術比較高超,留下幫忙,雲屏過去請太太用小暖廳用飯。
臘月天氣,此時外邊正是風緊雪密,但廊沿全部垂挂着細竹簾子,以阻擋風雪進入走廊,上房與兩邊廂房的走廊都是相通的,行走間很方便,隻是出了門才感覺屋裏屋外的氣溫大不一樣。
雲屏快步走進嬰兒房,寶兒湊巧也剛睡醒,精神極好地對着燈光認真瞧看,一雙黑寶石般的眼睛愈顯黑亮柔潤,鄭夫人舍不得放下孫子,雲屏便笑着說少夫人也想看小公子,不若多加一張厚抱褛,抱過去吧?鄭夫人當即點頭同意,于是讓奶娘拿來兩張抱褛将寶兒包了個嚴實,幾個人簇擁着鄭夫人,樂呵呵往小暖廳來。
依晴在小暖廳接着鄭夫人和寶兒,自是十分高興,寶兒被捂在幾層厚抱褛裏,居然也不吵不鬧,安安靜靜等到依晴将他扒拉出來重見光明,就忍不住啊啊喊了兩聲,似乎在說這樣還差不多,剛才黑咕隆冬的是怎麽回事啊?依晴聽着兒子幼嫩的聲音隻覺得十分好聽,笑着低頭在他臉上親了兩口,寶兒許是感覺到自己在親娘的懷裏,小臉兒綻開一個甜美的笑容,可憐依晴生下兒子三天,到現在爲止統共才能抱兒子三四次,這還是第一次看到兒子的笑臉,感動得差點要哭了。
婆媳倆吃過晚飯,因聽到雲屏說外邊風雪很大,依晴便勸着鄭夫人在玉輝院廂房歇下,鄭夫人含笑瞧看已經睡着的寶兒,點頭答應了,依晴心裏暗自歎氣:好吧,自己給自己挖坑,婆婆當真不走了,寶兒這一整晚又落在婆婆手裏,哪還有自己什麽事兒?
亥時末刻,鄭景琰才由甘松攙扶着回到玉輝院,看那樣子醉得不輕,依晴白天睡夠了,這會子斜靠在床上和花雨說話,聽見說國公爺酒醒回來,忙叫仆婦們把早就熬煮好的醒酒湯水從大鍋裏舀出來,擡到淨室傾倒進浴桶,這是鄭景琰自己配好的醒酒方子,不用喝,隻洗個藥水浴出來酒便能醒大半。
又吩咐把國公爺要穿的換洗衣裳放熏籠上去捂捂暖,她自己也從床上下來,走到外間扶住鄭景琰道:
“夫君,怎麽喝這麽久?都把自己弄醉了,你不是有解酒的藥草含着嗎?”
鄭景琰睜開眼睛看了看依晴,臉上露出歡欣的笑容,伸長手臂攀到她肩上,舌頭僵硬着說道:“依晴!依晴我回來了!袁聰他、他們……知道我有……藥,給我激、激将……我會怕他們嗎?人生難得幾回醉……依晴!我今……天醉了!我醉……有所值!”
依晴示意丫頭們幫手,一起爲他解下外袍,一邊笑着打趣他:“知道啦!侯爺變國公爺了嘛,當然醉有所值!”
“不、不是這樣!依晴,這個國公,夫君我遲早會給你拿到!”
鄭景琰伏在依晴肩上,笑聲裏充滿暢快之意:“老天,待我不薄,我有……妻兒了!做夢……也想不到,如此美好!所以,不用他們逼迫,我甘願……痛快赴醉!”
依晴哭笑不得,對幾個捂着嘴偷笑的丫頭說道:“瞧見了吧,酒醉的男人就這德性,一身酒氣,還能找出好理由來!他現在坐着,咱們都沒本事把他弄到淨室去,花雨,甘松還在門口吧?把他叫進來幫忙!”
鄭景琰确實醉得迷糊,依晴吩咐丫頭們,他還以爲是在跟他說話,兀自答着:“依晴,當今皇帝……也來了!微服……悄悄地來!是我,不讓他們走!平日他們幾個隻管拉着我,在美人堆裏尋歡作樂,看我如何不近女色,笑話我沒兒子……今日我就讓他們看個夠!看看我的妻好不好,我兒,聰明不聰明!”
當着這麽多人的面,這話說得,依晴臉都紅了,卻能體會到他那份心情,因此沒有多說什麽,隻讓甘松小心把國公爺扶到淨室去,除掉中衣直接泡進浴桶裏。
甘松幫着國公爺洗澡,手腳倒是挺快的,就是不比杜仲細緻,不過杜仲今晚也被灌醉了,等甘松把人扶出來,依晴看着鄭景琰身上剛換的幹淨中衣倒有一半沾着水印子,不由得苦笑:能把人洗幹淨就不錯了,大不了等會再給他換一套中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