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老太太習慣于順從女兒,聽了方鄭氏的話便沉吟不語。
依晴卻不幹了,這大姑太太忒不厚道,當初想把馮月嬌塞給鄭景琰時硬說馮月嬌有多好多金貴,非要說服老太太給個“側夫人”的位份,如今馮月嬌到了她兒子那,就這也不好,那也不好,隻能做個一般的妾?
她到底得有多自以爲是啊,看不起侄兒媳婦也罷了,連親侄兒也不放在眼裏!這般不知好歹,不用力敲打收拾她,她便認爲這侯府裏個個都得像鄭老太太那樣,都該用一顆慈母的心無限包容她才對!
依晴微笑着站在鄭夫人身邊,語氣涼涼地說道:“大姑母,前些日子你勸老太太把月嬌表妹許給我們侯爺的時候,可理直氣壯地說過:月嬌表妹是舅家的姑娘,是從老太太娘家來的,身份尊貴,至少要做得個側夫人!若還生出兒子來,便要教婢仆們尊稱一聲‘二少夫人’!怎麽着?如今月嬌表妹不稀罕我們侯爺,要嫁到你們方家去,她就隻能做得個普通的妾!這麽推算上來,合着我們鄭家比方家門檻兒要低得多,我們侯爺還不及你家寶章少爺金貴呢!”
這話說出來,鄭夫人和方鄭氏都變了臉,鄭夫人是大紅臉,給氣的,方鄭氏則臉色泛白,心虛的。
鄭老太太也回過味兒來,瞪着方鄭氏說道:“寶章也不是方家長子,他日後能有多大能耐那是以後的事,如今他十七八歲該議親娶親了,與他門庭相當的姑娘無非也就是方家附近一些小家碧玉,月嬌是我親自從馮家帶出來,放在侯府裏當侯府小姐養大,她這相貌,這教養,比那些小地方的姑娘可強得多了!怎麽就做不得寶章的正頭妻子?嗯?”
方鄭氏啞口無言,再不敢争辯。
當下便請了官媒來,也不用麻煩太多,繁文缛節全省掉,先将親事定下,待國喪過後方可行婚娶之儀。
這些内宅瑣碎事,隻要順利辦好了,依晴便不會與鄭景琰去多嘴羅嗦,他仍然很忙,天天跑皇城宮裏,夫妻倆見了面說不完的綿綿情話、恩愛不盡,哪裏舍得花時間議論别人。
卻也有那麽點外邊的事兒令他們受到些幹擾,比如王瑤貞給鄭景琰寫信,比如湘王袁廣在宮裏老是粘着鄭景琰,找他麻煩。
鄭景琰收到王瑤貞的信之時,有種不妙的感覺,但信是門口家丁代傳進來的,已然在手,退沒法退,又擔心依晴知道了此事心裏有疙瘩,他絕不願意夫妻間因爲這樣的事生了隔陔,想了想,便把沒拆封的信交給依晴去看。
依晴拿到那封信,弄明白鄭景琰的心思,自然是十分高興,很大方地邀請夫君一起看“情書”,看完夫妻倆說道幾句,就把信扔一邊去了——沒油鹽的事情,根本不必理會。王瑤貞現在已經不是孤女,她有父有母有家人,即便她真的受到父親和後母的虐待,也論不到鄭景琰去找她父母講道理,把人接出來——憑什麽啊?你算是她什麽人啊?以什麽身份插手别人家事?
也不是兩人心腸冷,鄭景琰了解王瑤貞,他知道事情絕不會像她信裏寫的那樣不堪,王瑤貞擅于誇張事實,這個毛病小時候還看不出來,自從王家落難之後,才慢慢顯現,一點微小的事情能讓她誇大出無盡的悲傷,鄭景琰領教過無數次,也多次勸解,王瑤貞卻一直沒有改變。
王耀祖向來處事公允,正直忠義是出了名的,鄭景琰不相信他會爲了繼女,薄待親生女兒。
是以他就當沒有收到王瑤貞的信,不予回複,這也是爲王瑤貞着想,她如今可是待嫁之人,私自與外男通信,有損閨譽。
中秋之夜王耀祖與孟玉峰的談話鄭景琰是知道的,并沒有特意去打探,自有好事之人故意告訴他,那好事之人也不是别人,正是時刻想看他内宅生亂、最好夫妻打架鬧分離的袁聰。
隻可笑袁聰白費心機,鄭景琰對袁聰那點防備和顧忌早就扔瓜哇國去了,倒不是他盲目自信,而是夫妻倆如今相愛至深,心心相印,親密契合形同一人,不論是他對依晴,還是依晴給予他的,兩個人的感覺完全一緻,不要說是一個外人,便是一滴水,隻怕也無法介入他們之間!
所以,袁聰或那個誰,都再不能夠困擾到鄭景琰,隻是湘王袁廣,近日卻成爲鄭景琰最大的煩惱!
重孝期間,袁廣未敢造次,很老實地呆在宮裏守孝,但他的心卻無時無刻不在牽挂着夏府的夏樂晴,不能見到樂晴,便每天到皇帝身邊去找鄭景琰閑聊,聊的最多的卻是榮平侯夫人——榮平侯夫人近日可好?榮平侯夫人的喜好,榮平侯夫人平日在家都做些什麽……
鄭景琰心裏縱是極不高興,面上卻極爲淡定。
七月間京城動蕩不安,齊王府、秦王府先後被攻陷,遭到極殘忍的殺戮,除這兩個王府之外,與之有關聯的其他幾個王府和包括榮平侯府在内的多家公侯府都被圍困攻打,死傷的人不計其數,而越王府和湘王府卻安然無事,湘王是一直在宮裏陪伴皇駕,充當孝順兒子與皇後形影不離,越王也是個機靈的,危難時刻先明哲保身,向魏王再三表忠心,魏王自然沒把他怎麽着。
魏王萬萬想不到的是,越王府竟成爲秦王妃等人的逃難之所!正所謂燈下黑,連越王本人都不知道,秦王妃和秦王子嗣逃到他的王府後花園花棚裏呆着,躲過一劫!
這自然是湘王臨時做的安排,秦王妃原先的退路因形勢有變行不通了,因而湘王大着膽子利用了越王府,他自己的湘王府是不能藏人的,因爲裏邊大多數人都是皇後送來,他可不敢冒那個險。
說起來湘王也算挺能耐了,他不能出宮,隻能憑暗衛來去傳遞訊息,除了護住秦王府的王妃子嗣和姬妾們,還時刻惦記着夏府和龐府的安危。
他知道榮平侯府不夠安全,但他顧不上太多,隻能夠把他有限的力量,全部壓在夏府外圍,唯恐夏府受榮平侯府的牽連,傷害到夏樂晴。
幸虧魏王的人隻顧着去圍攻殺戮比較重要的對手,這也是他們兵力不夠多,夏府和龐府到最後都安然無恙,沒人前去滋擾。
這些情況,秦王和鄭景琰很快就知道了——湘王調配的暗衛基本上都是秦王府的人,在秦王這裏,湘王基本上就是個毫無秘密的透明人。
秦王對于湘王居然盯上個十三歲的小女孩很是無感,因而不作評論,反正登基改元之際,正忙得不可開交,湘王不主動跟他說,他就隻當不知道。
而鄭景琰更是假裝沒聽見,完全忽略此事,秦王爲此還暗自腹诽:這家夥不厚道,湘王不管出于什麽目的,到底是幫他鄭景琰守護嶽父母家幾個月,總該道個謝什麽的,他卻裝聾作啞閉口不提。
其實鄭景琰心裏清楚:湘王看上樂晴,說明他眼光不錯,但這或許隻是白忙一場,因爲依晴不會答應把妹妹嫁給一個王爺,而夏樂晴自己也未必肯嫁給袁廣。
依晴執着于一生一世一雙人,夫妻真心相愛才能不離不棄,以心換心,所有****隻給對方,旁人不能分享!
依晴比樂晴大兩三歲,姐妹倆從小形影不離,樂晴的言行思想,與樂晴幾乎是如出一轍。
而湘王袁廣是什麽人?先帝的兒子,當今皇帝最看重、也可說是十分親密疼愛的兄弟,已晉封親王,自古以來,皇帝三宮六院養着成千上百的妃嫔宮女,親王府雖不及皇宮寬大,也足夠住進幾十上百甚至幾百名姬妾美人,爲的什麽?很簡單,與自家老太太的想法一個樣:開枝散葉延綿子孫!
從來沒有哪位親王試過隻娶一個女人,這不合禮制,皇家不允許!
生在皇家,就必須遵循皇家森嚴的禮制,娶了王妃還要有側妃,再有侍妾、美姬……
凡此種種,是善妒的夏氏姐妹最爲抗拒的。
而依晴反對之事,不管有道理沒道理,鄭景琰都要支持。
那夜依晴将袁廣在大街上見過樂晴一面,便自作主張派人護衛夏府之事告訴鄭景琰,問他怎麽辦?鄭景琰隻讓依晴安心養胎,外邊的事都交給他來處置就好,總之不會讓樂晴吃虧。
品秩不高的官宦人家的姑娘被王爺看上,不算什麽好事,因爲左不過是做侍妾,想他榮平侯的小姨子,怎麽可能給人做妾,哪怕他是王爺,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