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一個團圓喜慶的節氣過下來,别人家感受如何不得而知,榮平侯府的人卻感覺混亂不堪,侯爺鄭景琰更是無比惱火,看着上了年紀的祖母那一頭花白頭發、滿臉驚怒卻又飽含憂慮的複雜神情,他第一次想違背孝道,聽任自己意願将所有不好的情緒全部暴發出來。
依晴勸住了他,依偎在他胸口輕聲道:“祖母還年輕的時候,你就一直這麽隐忍不發,如今祖母年紀大了,你反而要鬧起來,這算什麽?不說祖母禁受不住,便是你自己,也會後悔的!”
鄭景琰摟緊了依晴,撫摸她肚子裏時不時踢一腳或揮一拳的胎兒,有些黯然,語氣悻悻地說道:“寶兒還不肯安靜下來……我現在已經後悔了,若是當初就不容許他們在侯府裏住着,今晚你母子便免去這場驚吓!”
依晴微笑:“我們沒事,那起火的地方離這麽遠,并不覺得害怕……寶寶平日這時候也總動來動去的。”
“我診過脈,還好,但你這麽走來走去的,他多少是受點驚吓了!”
鄭景琰看向圍繞在老太太身邊哭哭啼啼的人群,眼神冷漠:“以後不要這樣,任由他們亂去,你隻管保重自己,好好坐着,不必理會别的!”
依晴從善如流,溫柔說道:“我知道了。”
其實事情發生之時,她也沒有去哪裏,隻在老太太和太太身邊走動,也不懂今晚肚子裏這個是不是因爲沒吃到飯桌上那些蒸得紅豔豔膏肥肉厚的大螃蟹,跟她一樣又饞又不高興,竟然一直動個不停,都幾個時辰了,依晴感覺他的動作很有規律,并不像暴躁不安,便也不甚慌亂,加之鄭景琰聞訊從宮裏趕回來陪在她身邊,她就更加安定了。
她知道鄭景琰此時心情極差,中秋佳節,萬家團圓,宮裏新帝登高台宴請百官共賞明月玉輝、指點清平盛世之際,榮平侯府居然鬧出一場不大不小的火災,濃煙滾滾而起,吓着家裏人不說,外邊人都不知怎麽議論他榮平侯呢,任誰遇着這種事也會惱火。
事情由王文遠引起,惹出禍的卻是方寶章和馮月嬌,最後方寶婵和王文慧對罵,撕打在一處,鬧得通府不得安甯,老太太氣得臉皮發紫、口唇青白,險些昏厥過去……依晴也算服了這些表兄弟表姐妹了,就不能給老人表演些積極好看點的節目,淨出糟心點子。
中秋節興挂燈籠,因國喪尚在,街上做出來賣的燈籠不能着色,都是些水墨碳素的圖畫,倒也别有意境,王文遠在外邊與同窗詩友們在青樓聚會喝酒,非常時期,青樓不許喧鬧,也不準狎妓取樂,幾個人就那麽喝着素酒很是無趣,王文遠惦念着常喜院裏的幾個俏婢,便告辭回去,在街上捎帶了些風味吃食,并買得幾盞素色燈籠回來,想送給妹妹和自己的通房丫頭們拿着賞玩,結果回到常喜院,發現妹妹去了安和堂,而馮月嬌卻獨自站在院子裏對着月亮發呆,王文遠送給馮月嬌一隻燈籠,又讓丫頭們将自己買回來的風味小吃擺上,搬出酒壇子,讓人去把表弟寶章叫了來。
兩個表兄弟,領着幾個丫頭,邀了月嬌一同入座,自成一席飲酒賞月,談笑作樂,王文遠摟了美婢在懷,再多喝幾杯,便不知死活起來,讓會唱曲兒的小丫頭唱了幾句助興,又将人分成兩派,劃拳行令喝酒,幾個年輕人沒了管束,自由自在喝得盡情盡興,馮月嬌的兩個丫頭最先醉倒,王文遠的通房丫頭架着他進房去了,方寶章和馮月嬌相顧無語,方寶章要回去,馮月嬌就拿起王文遠給的燈籠送他,到門外方寶章又送了馮月嬌回來,結果送來送去,直接送進了馮月嬌的房間,究竟是誰先起的頭,不得而知了,總之兩個人趁着酒意雙雙解衣入了帏帳,而那被随意挂在窗下的燈籠,則不知何時燃燒起來,殃及窗邊垂着的紗幔,秋高氣爽,物燥天幹,這一着火不得了,火焰瞬間騰起老高,幸虧前院大總管多了個心眼,讓人爬在高處觀察後院情況,一見不對頭,立馬帶人沖進來救火,饒是如此,整個常喜院還是被燒掉一半!
方寶章和馮月嬌幸而沒迷糊過去,二人正剛嘗到甜頭上,********,猛然發現窗邊冒起大火,吓醒了,相互拉扯着逃跑出來,看看兩個人赤身裸體實在難看,便很缺心眼地相随跑回了常樂院,竟是沒去管王文遠等人的死活!
也幸得王文遠住在東廂房,馮月嬌則與王文慧住西廂這邊,火勢延至主屋時被澆滅,沒燒到東廂。
馮月嬌的房間燒了個精光,王文慧的同樣沒留下什麽,爲此又哭又鬧,而方鄭氏和方寶婵卻責怪王文遠把馮月嬌和方寶章湊成一堆,肯定是别有居心!
王文遠當然不服,他還想怨怪方寶章見死不救呢!
争着吵着,一言不和,方寶婵甩了表妹王文慧一把掌,王文慧哪裏忍得下?直接和方寶婵厮打起來……
中秋節之夜過後,鄭老太太就病倒了,可憐老人逃難躲進地洞裏都沒被吓病,一場大火卻把她驚得卧床不起。
鄭景琰自然是極力安慰祖母,奉藥湯勸飲食,盡力多抽時間陪在祖母病榻前,與她說話哄她寬心,鄭老太太仍是惦念外孫們,叮囑孫子:“再如何,他們還是你親親的表兄弟,此次沒惹出大禍,就原諒他們吧!你把他們安置好,讓你的姑母放心,日後衣食無憂,便可以了!”
這話聽起來有點像遺言,鄭景琰卻一本正經地答應了,出來與依晴說悄悄話:“老太太這是給吓怕了,自己想着讓我将表親們安置一下。那場火若真的把侯府燒着,哪怕隻燒掉一半,祖母也難以安心!她疼愛兩位姑母,一力護着文遠和寶章,這兩小子卻不成氣候……唉,你說,咱們倆以後不會有這樣的外孫吧?”
依晴白他一眼:“告訴你,沒有!本夫人調教出來的女兒,絕對要比方鄭氏和王鄭氏強百倍千倍!本外祖母的外孫兒,那就更不用說了!”
鄭景琰又好氣又好笑,擡手在她臉上捏了一把:“好大膽子!好狂妄的語氣!你這話敢不敢在老太太跟前去說?”
将姑母和表親們分出去住,并不算難事,鄭景琰手頭上有房産,都是地段極好的宅院,再分些銀子、産業讓他們自去經營即可,王文遠考不中進士,但杏榜有名,鄭景琰再出面,完全可以補一個不錯的官職,比那些正經進士還要好,不過得等到明年春季,而方寶章,還是個學生,眼下得好好讀書,問功名得三年之後。
以前是礙于祖母的臉面,鄭景琰即便對姑母表親們有不滿,也從不顯露出來,如今連祖母都想通了要将姑母挪出去住,鄭景琰就不再費什麽口舌了,直接了當讓杜仲先去把事兒都辦妥,待祖母病情緩了些,再來與方鄭氏說。
其它一些瑣碎之事,方鄭氏求到面前,鄭景琰也給她辦了,比如方寶婵終于忍受不了龔子傑,聽從她娘勸告,想與龔子傑和離,龔子傑也答應了,但要方寶婵拿出一萬兩銀子補貼給他,因他要養兒子,兒子他是不會給方寶婵帶走的!
方鄭氏沒有那麽多銀子,隻能到老太太跟前哭訴,鄭景琰在邊上聽得清楚,便請大姑母不用擔心,這事他自會辦妥。
也就是交給甘松他們,一天内就給方寶婵拿了和離書回來,方寶婵也不道謝,當着衆人的面接過和離書,卻哭得肝腸寸斷,依晴暗想還好鄭景琰挺聰明,沒有親手将和離書遞給她,這弄得倒好像是鄭景琰拆了她好姻緣似的。
至于方寶章和馮月嬌那一對,依晴猜想着,那應該是馮月嬌的手筆。
鄭景琰以身體不行爲由,不肯收納妾室,還勸告老太太趕緊把馮月嬌送回老家,免得耽誤了她的終身,老太太經過這麽一折騰,對小兒女們的親事也灰心了,不想再多管閑事,便讓方鄭氏去勸馮月嬌,哪知方鄭氏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偏哄着馮月嬌留下來等待機會,那馮月嬌正好不想回西華縣老家,那裏實際上已經不算是她的家了,回去隻怕被父親和後母賣掉都未可知,于是聽了方鄭氏的法子,直接撞了頭假裝受傷,暫時留在侯府“養傷”。
但這不是長久之計,馮月嬌知道老太太已徹底放棄了她,傷心之下,隻好自尋出路,她每天關在深宅,也不能找到别的什麽人了,唯有王文遠了方寶章,王文遠的三個通房丫頭比她還要年輕俏麗,勾搭王文遠顯然不成,那就隻能是十七歲的方寶章了!
老太太這回學聰明了,很慎重地讓鄭夫人派婆子去替馮月嬌驗身,确定她已失了清白,也難得方寶章是個有擔當的,信誓坦坦非月嬌不娶!
可笑方鄭氏機關算盡,最後自己的兒子做了墊底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