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亂中方鄭氏和王鄭氏隻好跟着老太太一起走,方鄭氏卻記得回頭交待方寶章和王志遠:“你們就留在這兒,讓丫頭們把些飯菜熱好,你們吃了回屋去歇着!”
至于王文慧和馮月嬌,早就跟在老太太身邊往前頭走了,方鄭氏也懶得理會她們。
王鄭氏落在後頭,直等到方鄭氏過來,問道:“夏依晴是怎麽回事啊?母親這般火急火燎的,竟像是十分着緊,你說犯得着嗎?”
方鄭氏正琢磨着池媽媽剛才跟老太太說話的情形,被妹妹一打擾,瞪了她一眼:“自個兒問母親去,我又不是神仙,樣樣事隻管來問我,我還想聽聽什麽原故呢!”
王鄭氏撇了撇嘴:“照我說,母親就是老糊塗了!媳婦和女兒,誰親誰近也分不清了,最大的錯處是替琰兒娶回這個夏依晴,什麽鴛鴦命?哪一對夫妻成了親之後不是同命同心?信那些方士胡谄亂語,半點用處都沒有!那丫頭不過就是個大學士府的外孫女兒,娘家沒權沒勢,進京連個屋宅還得靠咱們侯府置辦,她還嚣張得很,半點不将我們這些姑太太放在眼裏!這樣的媳婦兒,娶進門來真真是敗家!姐姐,你也别不服氣我怨怪,你白白呆在母親身邊這麽久,竟是眼睜睜看着這麽個人嫁進來,誤了琰兒不說,還給咱們姐妹添堵!”
方鄭氏心煩意亂,不想跟王鄭氏鬥嘴,急步要往前趕,卻被王鄭氏拖住:
“姐姐,你這是怎麽啦?哎,那丫頭可真真是個有福的啊:不過是酒席上吃撐了回到家來鬧騰,把老太太驚動了不說,連你也這般着緊?”
“你懂什麽?”
方鄭氏甩開王鄭氏的手,四下裏略略看了看,附在她耳邊說了兩句,王鄭氏大驚:“不、不會是真的吧?”
方鄭氏看着她:“照日子算來,應該是!若是真的,夏氏就坐穩了那個位子!在這個家,她母憑子貴,又是個狠得下心的,可再容不得我們姐妹了!”
王鄭氏揪緊了手裏的帕子:“你卻如何知道她的日子?”
“他們才成親之時,琰兒并不怎麽與依晴親近,老太太親口問過琰兒的!老太太隻以爲是依晴害羞,可我卻知道原故——琰兒心裏本是想等着娶回王瑤貞!他們那樣平淡過着也就罷了,偏偏老太太多事,賜了夫妻和好的藥!唉!少年夫妻,賜了那種藥以後他們自是比以前要好了!老太太賜藥當晚我是在的,方才就在掐算着,若無意外,便是真的有了!”
王鄭氏楞怔半晌,說道:“難道,咱們日後爲着孩兒們着想,都得在她面前矮下半截子?”
方鄭氏也有些怅然:“能怎麽辦?想當初,咱們姐妹是這府裏的千金小姐,爹娘寵愛,兄長寬容,娶得個嫂子回來也是對咱們言聽計從,過的那小日子舒心又尊榮!便是我落了魄,回娘家來住這幾年,母親和嫂子也是待我如昔,婢仆們誰敢不敬?可現如今,換了個毛都未長齊的夏依晴當家,我在侯府便沒有了說話的份兒了!若她再生得個男丁出來,照她那種不能容人的性子……妹妹啊,我和你,以後便真沒有娘家可回了!”
王鄭氏不甘心:“那也難說,指不定她生出來的是女兒呢?母親不是把月嬌許給琰兒了嗎?等琰兒回來與月嬌成親,咱們把那王瑤貞也給他接進府來,再另外物色多些美貌妾室……若月嬌和王瑤貞生出兒子,母親疼的是月嬌,琰兒自然寵愛王瑤貞,夏依晴她再能,也沒轍!”
方鄭氏緩緩點頭:“我也是這樣想,夏依晴太精明強幹,又傲慢無禮,無論如何不肯溫順聽話……不瞞你說,如今連母親也後悔了呢!隻是那丫頭長袖善舞,擅于哄人,老太太如今還舍不得,嫂子更是被她迷得三津五道的,都學會與我們鬥嘴兒了!若不趕緊尋個由頭,讓母親和嫂子厭棄她,以後吃虧的就是咱們!”
“對!得想個法子,趁琰兒不在家,索性讓母親把她給休了!左右琰兒并不是很喜歡她,琰兒心裏的人那王瑤貞!”
“可她若是懷上了呢?”
“懷上了怎麽啦?她一個十五六歲的小丫頭懂什麽?一不小心給弄掉了也是有的!”
方鄭氏忙瞪了妹妹一眼:“你小聲點,沒得惹事!”
她前後看了看,輕聲說道:“你别忘了,母親是咱們的親娘,可也是琰兒的親祖母,鄭家的祖宗!她想抱曾孫都想瘋了!鄭家子嗣調零,她正愁得很呢,怎容得有人在子嗣這上頭動手腳?”
王鄭氏道:“我也是鄭家人,鄭家的子嗣稀少我能不着急麽?可生兒育女,哪個女子不會?月嬌、王瑤貞,還有以後要娶納的妾室,多着呢!不稀罕夏依晴肚子裏這個!”
方鄭氏定定看着她:“那妹妹你是說……你有什麽法子?”
前頭朦胧的燈籠光映照過來,打在王鄭氏臉上,那神情說不出的怨恨苦澀:“姐姐可知我爲何嫁入王府兩年不育?是王老太太做的!我也是在她死後才得知:那老婆子爲防着我用侯府貴女的身份壓制她兒子,偏就不讓我生出子嗣來,隻等到那幾個妾室都有了庶子女,才讓我生!她用的法子,最是隐密陰毒,隻需在我床帳後頭挂一個香袋,讓我每天聞香即可!那種香氣與房裏家俱的木香無異,我聞着,并不生疑!”
方鄭氏驚訝:“還有這樣的法子?王家那老婆子,也忒毒了!”
“可不是,害得我那幾年以爲自己不能生,在家中所有人面前都擡不起頭,低聲下氣孝敬她哄着她,靠着她收攏夫婿的心!偶然得知這事,都恨不得把她的牌位給摔了!”
“确實可惡!害我妹妹受那麽大委屈,把那王婆子挫骨揚灰都不爲過!”
方鄭氏拿出帕子,裝裝樣子往臉上擦拭一下,說道:“可那藥隻是避子而已啊,如今這個卻真像是有了呢!”
“有了也無妨,往香袋裏加重劑量,給她聞一兩個月,不用吃什麽藥,自然就下來了!”
“那這藥?”
“這種藥是我從死去的婆婆屋裏撿出來的,興許隻有她才會配,還剩着幾包鎖在那箱子裏,等我回去便讓人送來,你拿去悄悄兒地放在她床背後,或是床底下!”
方鄭氏轉着眼珠子想了一想,點頭答應:“好!你隻管拿來,剩下的事我去辦!”
鄭夫人走出安和堂之時,便讓身邊黃媽媽親自往前院去一趟,務必找到杜仲,讓他立馬去請大夫來!
不管要不要緊,都得請大來看看再說,琰兒不在家,鄭夫人答應過要替兒子照顧好媳婦兒,她自己也真心疼愛那孩子,可不想依晴病倒了。
也是關心則亂,她隻顧考慮依晴難受,卻沒想到玉輝院那邊應是早已經傳話讓請醫了,更何況夜幕降臨便有侍衛潛入後院巡視,少夫人在園中嘔吐被擡回玉輝院,杜仲一經得報,立即跑去千草堂找大夫。
因此鄭老太太帶着大隊人馬走進玉輝院之時,管大夫也由大管家和杜仲陪同,急匆匆趕到了。
依晴嘔吐過後便覺得挺輕松的,隻是身上綿軟,隻好由着她們把自己背回來,用熱熱的水洗漱沐浴,換上寬松輕便的家居衣裳,精神就恢複了些,上榻倚着大軟枕還能翻翻帳冊,并無不适,卻被池媽媽和洪媽媽還有幾個丫頭一通亂紛紛的相互指責、胡亂猜測給驚到了!
她趕緊掐指算算,吓了一跳:老天!這日子怎麽過的,竟然月事超過十天不來都沒察覺!
當下真的感覺不好了,水也不想喝,嚼在嘴裏的零食全變了味道!
鄭夫人和鄭老太太先後進屋,都不讓依晴下榻,兩個人的神态都一樣的急切,既關心又疼愛,鄭夫人卻隻是單純地以爲依晴病了,而老太太更着緊的是依晴的肚子,不管哪一個,在依晴看來都挺真情實意的,令她很是感動了一下。
管大夫進來,老太太說左右長輩們都在邊上看着,也不必垂什麽簾帳了,請大夫隻管診脈探病!
花雨和雲屏扶着依晴坐起,翠香和雁影将榻上約略收拾一下,放置了小幾,又鋪上錦帕,這才扶着依晴的手放上去,管大夫先道聲得罪,坐到依晴對面,仔細看了看她的臉,再問了幾句話,然後伸出手搭在依晴腕上,閉目探脈像。
所有人都緊緊地盯着管大夫看,各人的心思,卻是不盡相同。
足足用了一盞茶的功夫,管大夫才睜開眼,長出口氣,額上竟然冒出微汗!
他卻面帶微笑,起身朝鄭老太太、鄭夫人和依晴各做了一揖,說道:“恭喜!少夫人是喜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