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帶着七皇子回宮,王妃們便也陸續告辭回府,依晴跟随秦王妃,在齊王妃之後離開了趙王府。
趙王府外院一個不爲人察覺的角度,立着座三層亭閣,掩藏于幾株蒼翠高大的庭樹之後,亭樓的窗扇沒有打開,但從那些雕花窗格裏往外看,足能清晰地瞧見王府大門口所有動靜。
袁聰背手側身站在窗邊,注視着依晴緊随秦王妃登上王妃車駕,在秦王府和榮平侯府的侍衛們簇擁下,漸行漸遠。
他繃着張俊朗的面龐,眸色深沉,眉宇間似籠罩一層怨恨,獨自在樓上徘徊,長籲短歎:夏依晴啊夏依晴,我與你才是知音!初見便已動心,怪我心思轉得沒鄭景琰快,竟然上了他的當,由着他将我拉走,到最後,陰差陽錯,娶走你的是他!
不甘心啊,有緣相遇卻又錯失,從沒有過這麽大的遺憾!
秦王妃寬大舒适的車乘裏,依晴和秦王妃隔着紅木小幾,各自倚靠在一方柔軟的大迎枕上,半躺着說話兒。
“那女子真是趙王府的婢女?你看清楚了?”秦王妃微閉着眼問。
依晴答道:“趙王府的婢女們也和别的王府一樣,分一二三等着裝打扮,那丫頭十六七歲這樣,穿的是三等婢女服飾。現在回想,她走上樓的時候,樓廊邊上站着聽候吩咐和看添茶水的幾個小婢女,沒人跟她打招呼呢,嗯,有點可疑!”
秦王妃唇邊泛起一絲笑意:“這種事情常有,各王妃随身自帶侍女,需要時換一套衣裳,就成了。那個上去給你回話的,定然不是趙王府的婢女!”
“那她會是誰家的?是壽王府嗎?那首‘飛狐’,我是在壽王府彈奏的!”
“不是傳出來了麽?愛此雅韻之人很多,樂曲四處流傳,如今不僅宮裏,京城各大館樓的頭牌紅姑娘都會彈奏呢!”
秦王妃擡眸看着依晴道:“幸虧你是個聰明、能定得住神的人,那位别有意圖邀請你前去‘叙舊’的人,絕不會是壽王!連其他曾與你琴箫相和的人也不可能出現!壽王與諸王在一起,分不開身,他是什麽人?若真要與你見面,必會顧及方方面面,做好周全的安排!”
見依晴默不作聲,秦王妃忍不住促狹了一把:“你不會真的希望是壽王派人前來邀約吧?阿兆說你先遇見壽王,曾與壽王琴箫相和,壽王很喜歡你,可後來又遇見阿琰,阿琰就搶先把你娶回家了,是這樣嗎?”
依晴囧住,想不到秦王也這麽八卦,而且還會自動腦補瞎猜!
事情已經過去了,沒必要粉飾什麽,但也不好全部說實話,依晴隻得對秦王妃說道:“不是那樣的!我從未單獨遇見過壽王!隻是某日在街市上,看見壽王與阿琰兩個人結伴而行,他們因爲某件事與我理論了幾句,不過是一面之緣,互不相識的,誰也沒放在心上!我與阿琰後來成爲夫妻全憑的父母之命,新婚夜才彼此相見,沒有誰先喜歡誰!在閣樓上那婢女死纏着要我去見所謂的故人,我吓得要命,唯恐被人給害了,哪管是誰邀約?我絕不敢違背王妃之命,擅自與任何人去見面!”
“你們三人之間竟有這樣一段,難怪阿琰不想讓你見壽王!”
秦王妃咯咯笑:“我原以爲阿琰隻愛另一人,而今他待你如此,顯見是十分喜歡你的!他将你托付給我,我怎會讓你出事兒?當時樓上的貴婦裏有我們的人,那位忠勇伯夫人,她不是替你擋住臨陽侯夫人了麽?你若想下樓,總會有人攔着,你走不脫的!”
依晴低垂眼眸:“謝王妃關照!”
暗地裏卻腹诽:早先這麽講清楚會死啊?害我白緊張,總怕被人綁架了去!
秦王妃輕撫一下鬓旁珠花,收斂起笑容,端然道:“假裝‘故人’相邀途舊,應是魏王府所爲!上次魏王府辦花宴,又及魏王生辰,阿琰離京去辦那件要緊的差事,阿兆與我去赴魏王府宴會,席間壽王喝多了,阿兆扶他去小憩,魏王做爲主人自然跟在一旁,壽王卻趁醉朝阿兆要阿琰來陪,他還說了一句:‘不然叫夏依晴來,我要讓她看見我,與她合奏……飛狐!’魏王何其聰明之人?隻怕當時就已想明白其中一些玄機!所以,能用到壽王爲餌的,是魏王妃而非齊王妃!雖說隻是小伎倆,但内院婦人手段十分可怖,你若着了她們的道兒,那後果不堪設想!要說我們這幾個妯娌中,最陰毒還不是魏王妃,而是齊王妃!她害過不少的人,從皇族中人到大臣妻女,隻要她想去做,沒有做不到的!而她背後有皇後替她消災,無人奈何得了她!隻是不知道齊王妃夠不夠聰明,會否有一雙慧眼?看得懂皇後下在她身上的手段!”
依晴看着秦王妃臉上漸漸綻開的冷酷笑容,心說終于看見另一個秦王妃了,這個才是掌握着王府内宅生殺大權,既可以輔助丈夫,又能夠鎮家安宅,聰明慧敏、機智能幹的王府當家主婦!而平日那個笑語晏晏溫柔敦厚的秦王妃,隻是裝給人看的表像!
“王妃娘娘,若那婢女是受魏王妃派來,那麽臨陽侯夫人和後邊幾次邀請應是齊王妃弄的,她們這麽想把我引過去,自然有其目的,是想從我這裏套出什麽話來,還是,僅僅因爲對立而生恨,想害我?”
秦王妃道:“都有!阿兆手下得力之人,好幾個家眷都被齊王妃所害,甚至阿兆十分心愛的一名美姬也被齊王妃擄去問話,然後弄死,雖然齊王妃做得十分小心,掩飾得極好,仍是被阿兆他們查到痕迹。而那些被她抓去的婦人多數嬌生慣養,禁不住吓唬也受不了苦痛,把知道的都說了,即便不是什麽重要之事,但齊王的人可以由一些細節推測出很多可能,多少讓咱們這方受些影響。”
依晴想想就有些後怕:“趙王妃第一次給我下帖子,王妃您也來了,今日我若是推托不來便是失禮!下次再有這樣的花宴,我就不去了吧?太可怕了!”
秦王妃微笑道:“人家若是有心謀之,你防得了一時,怎防得長久?你身爲侯夫人,避免不了在各種場合露面,總要有一些經曆才是!怎能畏首畏尾?倒讓人看了笑話!”
依晴聽了,如何不懂秦王妃的意思,隻有表示感謝王妃教導。
秦王妃繼續說道:“今天你卻不用擔心,不會有什麽意外發生!我知會過趙王妃,放了些暗衛進來,連你在内,另有幾個重要眷屬都要保護好!咱們王府魯參軍與我談過,眷屬們盡管在宴席上遊玩,單看對方如何表現,越是急躁,越能表露出他們的心思——極想探知我方各種情況,連最小的機會都不放過!如今看來,齊王府的人最着急,竟然都想動到我頭上來了!哼!瞎了他們的狗眼!”
依晴怔了一下,忍住好奇心沒有發問,有些事情,不知道總比知道的好!
秦王妃沉默片刻,歎口氣道:“也是今日才知,就連我們秦王府内院,都不是很幹淨的!這卻要怪男人們的風流多情,自以爲憐香惜玉了,便什麽女人都會真心真意!豈不知,隻除了結發之人能同甘共苦,其餘的,不過都是些愛慕虛榮貪圖富貴享受的狐媚罷了!生死關頭,這些妖媚是靠不住的!”
依晴低着頭,不敢接答秦王妃的話,腦子裏記起秋香說的那句話:“關乎秦王子嗣,要緊不要緊?”
又說:“王妃是爲了夫人您,才沒有趕緊回府去!”
秋香說得輕巧,依晴可承受不了,自認沒什麽能耐,怎及得秦王子嗣重要?
因而打定主意裝老實,一言不發,默默傾聽就算了。
秦王妃也未能免俗,說起後宅姬妾,不論她多麽有教養能自我調節,神情間仍時不時顯露出絲絲縷縷的怨恨惱怒,直到此時依晴才知道,秦王袁兆除了與秦王妃生有一雙嫡子女,下邊還有四五個庶子女,而眼下懷孕待産的姬妾,竟有五六個之多!
依晴暗自咂舌,難怪秦王妃不氣憤,管着這麽一個家,要是連一點情緒都沒有,那她就是聖女了!
這也更加堅定依晴的決心:想辦法打消七皇子對樂晴的意圖!
樂晴不過是六品官的女兒,像今天這樣的皇家大型花宴,能夠接到請帖前來的貴女,全是四品官以上人家的女兒,而有資格被選中爲王妃的,若不是公侯勳貴小姐,至少也得是二品官的女兒,父親爲三四品官的,若家族顯赫,也可成爲側妃,否則,便隻能做個王府六品夫人,或更低下的侍妾!
依晴心裏不屑,慢說是夫人、侍妾,就是給個王妃當當,樂晴也不能去!
原因隻有一個,樂晴是龐如雪的女兒,雖然從小受依晴的影響性情明朗,愛說愛笑,但她本性善良,容易心軟,有一時之勇,卻絕不會把人往死裏趕,如果落在王府後宅那樣的陰暗地方,姬妾相争,她無論如何鬥不過人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