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喝吧。”
老太太抿了一口,輕咳幾聲,皺眉道:“嗯,有點涼了,還是溫的好些。”
方鄭氏便走去喚春暖換來溫的開水,春暖服侍老太太喝下兩口溫開水,将蓋碗放在矮幾上,方鄭氏拿眼睛示意她兩次,春暖隻得又低頭着離開。
老太太清了清嗓子,對方鄭氏道:“那個王瑤貞,上次給她二十兩銀子,抓藥吃了吧,病可是好了?”
這裏正說着馮月嬌的事兒,老太太卻想到了王瑤貞,方鄭氏心道如此也好,反正這兩人以後都是要去到鄭景琰身邊,與夏依晴争寵,給她添堵讓她沒好日子過,自己現在要做的便是盡快促成這些“好事”!
方鄭氏答道:“我也不知道啊,隻将些補品和銀子給了那小丫頭,打發走了事,也沒去看過。要說啊,這事該得依晴去管才對,再怎麽說,那是琰兒允諾要娶的人,便是個妾吧,琰兒看重,依晴做爲主母,管着内務事,就得幫着自己的夫君料理這一樁。可您看看她,我去庫房領取補品和一些藥材給王瑤貞,她第二天拿着帳冊把那管事婆子問三問四,虧您剛才還誇她不是個小器量的!”
鄭老太太擺了擺手:“行了行了,晴兒這樣,也是人之常情!她才新婚不久,就讓她爲夫君納妾,已經很難爲她了,唉!若是琰兒多有一兩個弟兄,我也不至于這麽着急。”
方鄭氏不滿:“娘,不是女兒亂說話,您就是太慣着她了!新媳婦新媳婦,哪家的新人進了婆家的門不是先要立規矩,待到她服服帖帖、爲婆家生兒育女之後才能有些臉面,偏是您和嫂子,把她嬌慣得不像話!嫂子軟弱立不起威勢,您也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爲她是您親孫女呢!”
老太太往軟墊上靠了靠,歎着氣道:“那也是她的命好啊,看過這麽多位姑娘,隻有她入了琰兒的眼,兩個人的八字合起來,又是難得一見的鴛鴦夫妻命,一輩子和睦恩愛,相生相旺,你說我們不疼她,疼誰去?”
方鄭氏撇嘴:“娘,八字那東西,能全信的麽?您看我當年嫁給方……”
老太太臉色微沉:“打住打住!琰兒和晴兒是美滿姻緣,不許拿些糟心事兒與他們做一處談論!”
方鄭氏腹诽:琰兒的是美滿姻緣,我的就是糟心事兒?那還不都是您老弄出來的!您老當年若不答應讓我嫁去方家,我的日子至于過成這樣嗎?
又聽老太太問了一句:“你剛才說,月嬌可能會懷上琰兒的子嗣?”
方鄭氏隻是稍微遲疑,便用力點頭:“我算過她上次來月信的日子,她去涵今院那天晚上,正是容易懷上的時候!”
鄭老太太眯縫起雙眼,目光清亮,含笑說道:“是這樣!太好了!祖宗保佑啊,若能一舉得男孫,自是虧待不了月嬌!”
“娘,你看月嬌那一臉的福相,不用說,準是生男孫的命!”
方鄭氏笑着挨坐到老太太身邊:“依我說,既然琰兒想給月嬌一個體面的婚儀,他不在家,咱們辦起來也是一樣的!您想啊,若是月嬌懷上了,難不成要她挺着大肚子,無名無份等到琰兒回來?那可是委屈了她們娘倆,琰兒回來必定也難過!”
老太太沉吟着:“我也想把這事趕快了了,可琰兒今早上跪在我面前說過的,這事等他回來再辦。我的孫子我知道,他明說過的事兒,若硬要逆着他的意去做,他是會發大脾氣的!”
方鄭氏說道:“那也要看是什麽事兒啊,又不是無緣無故給他擡個陌生女子進來,月嬌兒一個姑娘家,讓他給脫了個精光,身子給了他,人都是他的了,還有什麽可說的?若是月嬌有身孕,四五個月便顯懷,到時琰兒回來,看到月嬌的肚子,他非但不會怪咱們先替他辦喜事,說不定還要感謝您老英明呢!不然,豈不是委屈了他兒子?”
老太太連連點頭:“說的倒是!”
“娘,原本就是這個理兒麽!還有啊,琰兒如今有妻室了,爲夫婿納妾迎新人也是依晴的份内事,等琰兒回家來,您隻讓晴兒與他去解釋,他們夫妻之間好商量,便沒咱們長輩什麽事兒了!”
“這個也使得?”
“使得的,娘!”
“嗯……晴兒近日接管些外院的事務,也忙得很,加上琰兒新婚期東走西走,都不能安安穩穩陪她幾天,這時候又離家去了南方,她心裏必定難受,也好在琰兒聰明,大清早回府來先跑回房去哄哄她,不然她哪有那好臉色到我與你嫂子面前來服侍着?這會子怕是還躲在房裏哭鼻子呢!這樣吧,這事兒就交給你,你先看看怎樣操辦,待我再與你嫂子,還有你侄兒媳婦商量一番,尋個好日子,就把事兒給辦了!”
“哎,母親放心,爲了侄兒,爲了咱們鄭家的子嗣,女兒自會盡心盡力去辦好此事!”
方鄭氏心頭暗喜:成了!辦好月嬌這一樁,下個月再迎接王瑤貞進府!
馮月嬌和王瑤貞出身都不低,一個貴妾,一個妾,有老太太撐腰,馮月嬌地位直逼正室夫人,王瑤貞雖不得老太太喜歡,但琰兒喜歡!幾年的癡戀和疼護,情份該有多深?豈是一個小誤會就能抹煞得去的!
她們兩人分去琰兒的寵愛,下邊還有一個如意守着,三個女子姿色都是上品,夏依晴,你就等着吧,任你再有能耐,以一敵三,你玉輝院也不是涵今院的對手!
看你還敢不敢牙尖嘴利、心胸狹窄、對長輩放肆無禮?這便是大姑母我給你的回報!
說着話,林媽媽回來了,她身後還跟着一位身穿石青色長衫,面白無須的中年男人,老太太和方鄭氏都認得此人,他是千草堂醫術最精、名氣最大的坐堂大夫,名叫管崖,鄭景琰不在家時,老太太和鄭夫人有什麽不适,一般都由管崖進府來診治。
林媽媽笑着對老太太說道:“杜仲小子去請得管大夫來,剛好在跨院遇着我,我就順帶着管大夫進來了!”
管崖向鄭老太太行了禮,老太太笑着與他打招呼,寒喧兩句,春暖與秋菊也進來了,扶着老太太坐好,又取來軟帕巾折成四折墊在案幾上,将老太太的手擺在上邊,管崖告了坐,專注地爲老太太診脈。
堂上一時寂靜無聲,隻從側廳那邊偶爾傳來棋子落在棋坪上的清音。
方鄭氏這才想起王文慧來,臉色微微一凝,便往側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