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晴當沒看見,反正這裏是安和堂,要不要招呼人吃飯那得由老太太做主,老太太顧着自己面前一碗熱粥,都忘記馮月嬌這個人了,誰愛理她?都有本事半夜孤身一人跑到涵今院找表哥,這時候裝什麽柔弱?做給誰看?這裏全是女人,女人可不會憐香惜玉!
方鄭氏一直在留意依晴,見她明明看見馮月嬌,卻不開口喊人坐下一起用飯,很明顯是在妒嫉月嬌,心中吃味了!方鄭氏不免大爲舒爽:夏依晴,你終于嘗到難受的滋味啦?别急别急嘛,這才剛剛開始,以後這樣的日子可越來越多了呢!
她抿嘴笑道:“嬌兒啊,你侍候着老太太,也瞧瞧太太要吃點什麽,還有,你姐姐這邊,你得閑也來挾個菜。”
依晴正咬着一塊鄭夫人挾給她的雞翅,沒空說話,見月嬌真的走過來替自己布菜,頓覺膈應,但飯桌上又不好作臉色,隻得裝吃貨貪吃不理會她,更不去碰她挾在自己碟子裏的菜,看着方鄭氏笑臉得瑟,心知這女人又故意給自己添堵,惱得牙癢癢。
啃完雞翅,依晴對方鄭氏說道:“奇了怪了,馮姑娘與文慧同住常喜院,怎的馮姑娘來了,卻不見文慧?既是過來吃午飯,隻請一位姑娘,卻拉下另一位不請,這是什麽意思?是誰去傳請姑娘們的?讓我查出這等辦事兒不專心、不懂規矩的丫頭,打她一頓闆子,發賣出去!”
站在門邊兒上的香紅不自禁地一哆嗦,小臉兒變得蒼白。
方鄭氏看看正低頭吹着熱粥的老太太,冷笑道:“你這算是懂規矩的麽?才剛管了幾天家事的少夫人,威風得很呢,都敢跑到安和堂來發賣人了!這日後,還不定能做出什麽樣的大事!”
依晴悠閑地拿起膝上帕巾印了印嘴唇,說道:“大姑母,家有家規,底下人辦事出了差錯,難道不該教訓處罰麽?我可不認爲是安和堂的人去傳請姑娘們,安和堂是什麽地方?老太太調教出來的人,個個都是人尖子,若是安和堂的人走去常喜院傳請姑娘們,絕不至于隻請馮姑娘卻不請文慧!這個,我倒是敢擔保!”
方鄭氏微微變色:“你怎知不是安和堂的人?”
“大姑母不信?那麽一會吃過飯,咱們慢慢來問,權當是飯後消遣,如何啊?”
方鄭氏哼道:“我可沒那閑空與你消磨!今兒老太太身子不适,月嬌有孝心,是她自己走來給老太太請安問疾的,沒人去請!”
馮月嬌一直想插嘴,此時才找到機會,點着頭道:“是的是的,我聽說老太太身子不适,便急忙走來服侍陪伴!”
依晴笑了一聲:“月嬌姑娘果真慧質蘭心,孝順有禮,一聽說老太太身子不适就來了!是聽誰說的?哪個人這麽偏心眼兒,隻告訴你不告訴文慧?她這麽做是何居心?”
馮月嬌楞住,不由得轉着眼眸去看方鄭氏,依晴了解地點頭:“哦!原來是大姑母給你傳的話!”
方鄭氏氣道:“胡說!怎會是我?”
依晴蘭花指一翹,指着月嬌:“月嬌姑娘說的是你嘛!”
馮月嬌忙擺手:“不是的,不是姑母!是……”
“是誰啊?”
“是……”
眼見馮月嬌的目光又往别處去亂瞄,方鄭氏急了:“飯桌上,就不要胡鬧了!看把老太太惹惱,一會全都得挨罵!月嬌别杵那兒,快坐下吃飯!”
馮月嬌說聲是,便想在依晴下首落坐,依晴指了指方鄭氏身邊的空位子道:“月嬌姑娘剛才都沒給大姑太太布菜,你該去那兒坐,照應一下大姑太太才是!”
馮月嬌遲疑了一下,隻得往那邊去了。
老太太吃着粥,鄭夫人一邊照顧她吃菜,一邊笑着與她讨論這粥品的滋味是如何如何的好,又讓春暖添粥,婆媳倆慢慢說慢慢吃着,幾乎沒怎麽聽方鄭氏和依晴的争執,等鄭老太太吃完兩碗粥,打着飽嗝想要細聽,方鄭氏已是落了下風,偃旗息鼓,幾個人老實吃飯。
鄭老太太慈愛地看着依晴繼續啃雞翅,嗔怪道:“怎不說啦?吃個飯也不教我安生,耳朵裏全是你的聲音,叮鈴叮鈴倒是響得清脆,壞丫頭!”
依晴無語,明明是三個人在說話,怎麽就全聽見我的聲音?老太太您護犢子也别太出格了!
嘴裏卻笑着說道:“祖母,我們也沒說什麽,我隻問月嬌姑娘,因何不叫上文慧妹妹一起來?平日她們住在一處,相伴做繡活兒,形影不離的,今日卻撇下文慧,别是鬧别扭了吧?那可不好!”
鄭老太太點了點頭:“也是,月嬌啊,你該叫上文慧一起來才對!可不許鬧别扭!都快出嫁的人了,往後她嫁出門,你們想見面可沒那麽容易的!”
馮月嬌低着頭,乖巧地答應一聲:“是!嬌兒聽老太太的話,不與文慧表妹生氣了!”
“嗯,這才對!”
依晴撇嘴:才兩天不見,馮月嬌變成這樣個性子?真不适應!
一頓午飯就這麽吃完了,依晴陪着鄭夫人回清心院,一路上,鄭夫人說看這天陰沉沉的,隻怕還會有雨,春天天氣變化無常,前些天還暖熱着,今天就涼浸浸的,囑咐依晴收拾幾件厚些的衣裳讓人送到秦王府給鄭景琰,依晴答應了一聲。鄭夫人見依晴眉尖微颦,便又拉着她輕聲細語,說了不少的好話安撫,大緻是讓她不要煩心,納妾的事先議着,待琰兒回來,做娘的再與他談談,總不會讓依晴太難爲。
依晴不好說什麽,隻是對鄭夫人道了謝,她看得清自己的心,雖然有些紛亂了,但是原來的決定,依然未做更改。
在她眼中,榮平侯府自始至終都隻是個屏障一樣的存在,她和家人暫時需要它的庇護和遮蔽,相互利用完了就彼此放下,各自走開,多好,偏偏生出這樣的意外,她也隻好自認倒黴,不能有太多想法。
鄭景琰,俊美如谪仙,清冷如月華,初始時對他的認定是癡情專一,言而有信,她以爲在這樣的人身邊她會很安全,因爲她是個凡塵大俗人,隻對金銀珠寶感興趣,熱衷搜摟屬于自己的錢财,喜歡并享受閑散的生活,與他那樣的高格調人生不搭界,兩個人完全不可能産生共鳴的……可誰知道呢?
走在遊廊上,花雨不時提醒:“少夫人,要過檻兒了,小心!”
依晴不由自主想起鄭景琰牽着她的手,走過月華傾灑的院落,走過九曲八彎的遊廊,她不讓牽,他總有理由,而一路上的言談并不都是枯燥無趣的,有時候,甚至笑得很高興……她内心無比郁悶:原來早有預兆,他确實告訴過她,他想幹什麽!
是她自己太過相信他,想當然地,真把他當成好好先生了!
回到玉輝院,依晴讓花雨和雲屏替侯爺找出三五套夾衣,打一個包袱,從前院傳杜仲進來拿走。
杜仲抱起包袱,卻站着不動,依晴奇道:“你有什麽事兒嗎?”
杜仲讷讷道:“少、少夫人,可有話給侯爺?小的一并帶去!”
依晴想了想道:“也沒什麽說的,天氣突然轉涼,給他送幾件衣裳,别着涼了……家裏,還好,不用惦記!”
舌尖打了個轉,到底沒把“老太太已經着涼了”這句話說出來,現在還不想看見鄭景琰,很怕他知道他祖母感冒,馬上跑了回來,到時大眼瞪小眼,尴尴尬尬的,說什麽好?
唉!真的很煩呢!
杜仲得了這幾句話,跑得飛快,不一會兒便到了秦王府。
鄭景琰剛吃過午飯,聽得王府侍衛說杜仲來了,趕緊走出去,杜仲将懷裏抱着的大包袱遞給他,笑着說:“爺,這是少夫人讓我送來的!說天氣突然變涼,讓爺記着添衣,别着涼了!少夫人……”
鄭景琰一把扯過包袱緊緊抱在懷裏,撫摸着,激動得滿臉發紅:“少夫人可有信給我?”
“沒有信,少夫人……”
“少夫人有什麽話囑咐我?快說!”
杜仲吐槽:這不正要說呢嘛,爺您别太着急好不好啊?逼得太緊我會忘記的!
聽完杜仲轉述依晴的話,鄭景琰有點失望:“就這些?”
“啊,就這些!”
杜仲眼珠子一轉,說道:“我跨出門檻那會,聽見花雨請少夫人去歇息,想來少夫人是困了,不然她一定會給爺寫信的!今兒早上外院帳房好幾拔人進二門議事廳對賬呢,少夫人隔着紗屏一連見了十幾個人,問了一上午的話,夠累的!”
鄭景琰唇角微微上翹,眼裏盛滿溫柔:“對,她困了,該歇午覺了!以她的能耐,那一點事務還累不着她……我去寫封信,很快就好!你帶回去呈給少夫人!”
杜仲皺起臉:“爺,不會又是叫起的信吧?那種信連花雨都不想接了!翠香看見我來就朝我瞪眼,活像那信是我寫的!”
鄭景琰也不說話,隻寒着臉看他,杜仲回過味兒來,連忙擺手:“我我我說錯話了!爺饒了我吧!”
“少羅嗦,跟這等着,我馬上來!”
“是!”
杜仲摸了把額頭,看着侯爺走遠,轉身走去和不遠處靠在樹杆上偷笑的甘松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