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依晴之前,鄭景琰有時會在秦王府一住幾日,白天與秦王形影不離,出入宮門殿堂,或伴皇駕或聆聽上書房師傅解讀經史文章,夜晚與一群謀士呆在一起,關入書房密室做各種籌劃,甚至閑暇之時也多是和秦王、壽王還有其他皇子混在一起,尋歡作樂,聲色犬馬,他并不喜歡那些,但有的時候不得不摻合其中。
而如今,秦王府想留他住一晚都難!每到入夜他就想回家,回到依晴身邊,不能一近香澤,看一眼、說句話也心滿意足!
這算是兒女情長吧?
以前他也會挂念王瑤貞,那是一種很平常很簡單的感覺,如一杯茶水放在那裏,喝也可不喝也可。從小就認識的妹妹,将情感托付于他,許下承諾,便是責任,他爲她做各種打算,替她調理身子願她生活安逸舒适,身邊來往的盡是皇族子弟勳貴世家公子,多的是取悅女人的招數,耳染目濡,他懂得的也不少,做爲未婚夫該給予未婚妻的寵愛疼惜,全部都給了王瑤貞。
但是命運把夏依晴送到了他身邊,一根紅繩将兩人緊緊拴系在一起,沒有任何承諾,他卻知道,夏依晴是他今生唯一的依傍!
對瑤貞付出,從沒想過要回報,而對于依晴,則講條件相互交換,到最後他隻想索取,想要依晴的一切!
家事,特别是内宅事,他沒閑空也不願意面對,他心知母親更不是料理家務事的能人,便勸告母親好生怡養身體,别的事能不管就别管了!
他原是抱着一種暫時放任的态度,不想讓母親爲難受累,沒料到娶回夏依晴,年紀輕輕的少夫人把兩位長輩哄得高高興興,順便還将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條,正應了他先前安慰母親那句“以後自然會好起來的!”
這心裏滿滿的全是舒爽勁兒!
他的小妻子便是他的溫柔鄉,夜夜守護,魂牽夢萦!從前是他時常警告秦王勿貪戀溫柔鄉,以防诒誤大事,如今卻輪到秦王吼他了!
吼就吼吧,他隻管我行我素!
時勢大局如棋盤,全記在他腦海裏,沒有把握誰肯輕舉妄動?他自是能夠掐準時機行事,才在那種時候仍施施然跑回家看依晴陪家人,也讓秦王放松一下内心的緊張,上頭穩不住,下頭便會有動搖。
今晚而後,他知道自己大概是不能常回家了,這一去非得被關進密室,兩三天後能不能回來都不可知!
明天起,直到第十天,秦王府将在緊張而忙碌中度過,要最後定下數十個策略,不求完美,但務必萬無一失!
曆來皇室争鬥離不開暴虐殘殺,沒有辦法阻止,又不能夠置身事外,不進則退,不争則死!爲免使自己和家人被殘殺被虐待侮辱,唯有奮起,或赴湯蹈火,或殚精竭慮,在所不辭!
鄭景琰臨走拉着依晴到門口說話,便是告訴她自己或會随皇子們出遊幾日,住在城外皇莊,踏青賞看春景,可能有三五個晚上不能回家來,她若是怕一個人睡,可安排貼身丫環在房裏陪着,屋外廊下值更的婆子仆婦要嚴加管束,不能喝酒打瞌睡……又交待她好生在家照顧祖母和母親,外邊有什麽諸如臨陽侯夫人那樣的請柬進來,不必理會!
鄭景琰不在上屋睡覺,依晴倒是覺得輕松自在,更有一點好處讓她心裏暗自高興:她可以修改日常作息表了,早上至少能多睡一個時辰!
現在已經是三月初,新婚滿百日,長輩們一般就不太會管他們夫妻有沒有睡一個房間,通常需要納妾什麽的,也可以開始議上了。
據她猜測,青梅竹馬心上人王瑤貞,是要坐轎子進來的,比較金貴一點,那就是貴妾喽!聽大姑太太的口氣,看馮月嬌表妹的表現,估計這一位也想嫁表哥,那好吧,不能有兩個貴妾,就普通妾了!還有老太太早已屬意内定的賤妾如意……嗯,鄭侯爺,阿顔,要不要這麽熱鬧啊?
不過熱鬧點也好,增加點生活情趣,反正她一時半會也走不了,按照鄭景琰的意思,或許要她輔助一下王瑤貞,将管家權慢慢移交,這樣下去,怎麽着也得過完今年吧?
過完今年,明年她就該有所作爲了……
偌大的錦繡屋帏中隻有一個人住,依晴仿佛又回到前世,獨自一人占着一百四十平大房子,還是高層臨海景觀房!從職場上拼殺回來,深夜她總舍不得睡,不是在家裏各種搜羅收拾,便是握一杯紅酒,于陽台上憑風而立,面對大海……那感覺真是太美妙!
現在卻不可能有那種感覺,首先這住的古裏古氣房子,修建得再高大它也隻有一層,嵌在深宅後院,沒有玻璃白紗落地窗,也沒有大陽台,視野不夠開闊,情思也就飛不起來。
怪不得古詩裏深閨女子怨念那麽深重,生活的場地太狹窄了嘛!
沐浴過後,依晴說今天大家都挺累的,沒要丫頭值夜陪睡,放花雨翠香等人自去歇着,她在内室将羊皮燈拔得亮亮的,趴在圓桌上寫“日記”。
前世的習慣,這輩子還留着,隻是有些改變,私密事是絕不會寫的,心裏想到什麽點子便記下來,還有一些類似于社會調查、商業企劃之類的文案,寫在自己訂成本的雪花信箋上,毛筆也不用,用自制的鵝毛筆醮着墨汁寫,這樣比較快些,省時。
正寫得入迷,聽見門外廊下值夜的婆子略略提高了聲音禀報:“少夫人,涵今院的如意,有事禀告!”
依晴便放下筆,脫下防墨汁沾手的線織手套,走去開門,讓如意進來說話。
如意行禮之後,呈上一個火漆封口的牛皮紙信封,說道:“這是杜仲剛送進來的,侯爺給少夫人的信!”
依晴接過來,說聲辛苦了,便讓如意回去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