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景琰嘴唇開啓又閉合,想對依晴說很多話,急切間卻一句也出不了口,憋得臉孔發紅。
外邊花雨和翠香請少夫人下車,馬車已從角門進到二門前停下。
依晴朝窗外答應一聲,回頭瞧見鄭景琰的臉色,不由得好笑,至于麽?他還害臊了?
她指指車門,說道:“我先下去,你,慢慢來!”
鄭景琰一把抓住她手臂,盯住她的眼睛:“我與王瑤貞……是兩個人!我們之間,很清白!”
他語氣堅定,将她抓握得很緊,不知是自己的血管快要被抓爆了,還是他的血流得太快,依晴感覺到一陣一陣脈動引起的劇烈震顫,看着他眼裏一條條血絲顯露出來,她有點害怕:果然一放肆就會多嘴亂說話,這是毛病,一定得改!
依晴輕吸口氣,故做輕松微笑着做保證:“當然!你們……都出身世家名門,都守規矩的!我相信……這是秘密好吧?拿人頭擔保!你放心啦!”
鄭景琰咬牙,他明明想解釋清楚的,可是聽了依晴的話,他的心蓦然刺痛,喉嚨像被鎖住了,說不出話來,眼睛卻越來越紅。
依晴臉色就越發蒼白,勉強撐起個笑容等不到鄭景琰開口說話,覺得很難堪,索性不笑了,犯了他的忌,得不到原諒,還有什麽好說的?
她放松下來道:“開玩笑有時候也會說錯話,我無意冒犯!如果想怎麽樣,請随便!我自食其果,沒有怨言!”
鄭景琰放開了依晴,他知道此時不是時候,外邊衆多婢仆等着他們下車,依晴對他誤會如此之深,即便他能夠解釋清楚,把話說得圓滿周全、明明白白,依晴她未必肯接受!
這才是一直以來,令他痛苦傷神的真正原因!
要去安和堂與家人用飯,然後盡快返回秦王府,關進密室整夜整夜籌劃密謀,那是關系到國運朝政、牽連着無數人身家性命之事!他不能掉以輕心,不能因兒女情長影響了大事!
隻能再次隐忍,連同依晴富于想象力的那個誤會,一并壓下。
但是當他松開手,依晴立刻抽身離開,看都不再看他一眼、頭也不回拂袖而去,留給他一個疏離而冷漠的背影,指尖上最後一點餘溫消失,他便感覺不到依晴的一絲一毫!
她是刻意的!将他的一切完全摒棄,不讓他與她情思相系、心靈相通!
隻要她回頭看一眼,一眼足夠!或者是給一句話,哪怕隻是對婢女說,交待如何安排侯爺……可是她卻沒有!不聲不響就這麽走了!
真的如此絕情?
他的心像裂開了一樣,痛到無法承受,發瘋般大聲喊,隻發出一把沙啞無力的聲音:
“夏依晴!夏依晴你回來!”
好不容易脫手下了馬車的依晴剛松一口氣,聽到那聲喊,很不情願地回頭:幹嘛呢這是?他不下來,又要自己上去?馬車上有什麽好坐的?上上下下的也不方便!
但一衆婢仆看着呢,不去就是抗逆侯爺,夫爲天,想逆天麽?
她又回到車上:“怎麽啦?”
鄭景琰靠在座椅上看着她,臉色青白,慢慢朝她伸出手:“你把我傷着了!我走不動,你扶我下去!”
依晴愕然:“我?把你弄傷了?哪裏?你那樣大力抓着我的手,痛死了,我都沒說什麽!”
“我是内傷!心,傷得很重!”
依晴目光在他臉上流轉,發覺那白色裏透着青,确實不太正常,心裏不免有點着慌,小心道:“你,有心髒病對吧?太太說你是久病成良醫……我剛才那些話,引發了你的病?那要不要吃救心藥?藥放在哪裏?”
鄭景琰點頭,又茫然道:“藥……不知在哪裏!”
“哎呀!心髒病時不時就會發作,你應該備有救命藥丸,随身帶着的啊!”
“哦,有的!頭有點亂,記不清放哪兒了!”
“我來找!”
她挨着他身邊坐下,伸手在他胸口摸摸,又在左右腰上撈一轉,再去搜兩邊袖籠,嘴裏嘀咕着:“你荷包呢?藥丸放荷包裏多省事啊!”
鄭景琰抿唇屏息,垂眸看着依晴緊貼他身體,一雙粉白柔潤靈巧的手兒在他身上一通亂掏亂摸,他像個得到了陽光的雪人,感到通身溫暖舒泰,那顆被她“重傷”的心頓時安定下來——依晴,還是那個依晴!就算誤會,就算他抓痛她的手生氣了,但她并沒有真的絕情而去,隻要他需要,她就會回來!
是他多心亂想了!
鄭景琰放松下來,繼續裝病,聲音軟弱地問道:“依晴,你的手痛嗎?我剛才……太用力了,給我看看!”
依晴正爲找不到他的救心藥煩惱:“我沒事!皮肉痛而已,很快就好!你的藥不見啊?家裏還有嗎?”
“家裏的吃完了,秦王府或還有一些!等一會緩過來,我去拿!”
“我讓杜仲去吧?早些吃上藥早些舒緩,這種病不能拖延!”
“不,不用!杜仲去了也沒用,他不知道我放在哪裏!秦王外書房豈由得他去翻找?”
鄭景琰拉住她的手,放到自己左胸,長舒口氣道:“依晴别慌,我的身體我知道!現在已經緩過來了,不用吃藥,隻是這裏有點難受,你替我按揉兩下,就好了!”
依晴:“這樣坐着,好不好?要不咱們讓人擡個軟轎來,先回房?”
“不用!暫時不宜亂動,讓我就在這兒歇會……胸口也揉揉,順順氣兒,對!後心……兩邊都按揉幾下,郁氣散開了,就好得快些!還有脖子、腦袋……氣往上沖,兩側太陽穴,又痛又暈!”
依晴雖然覺得馬車上按摩有點太奇怪了,但爲了減輕鄭景琰的“内傷”,她還是順從他的意願,将幾個軟墊拍一拍,扶着他半躺半靠下去,他閉目養神,自己則細心輕柔地替他按摩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