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令齊王、魏王無比羨慕忌妒秦王的原因,身邊有這麽個人,皇帝的健康狀況他了若指掌!
左手、右手一一診探過,鄭景琰輕輕呼出口氣,皇帝含笑問道:“如何啊?阿琰?”
鄭景琰沒有官職,皇帝也喜歡跟着壽王、秦王喊他阿琰。
鄭景琰恭敬道:“皇上龍體狀況一如上次診脈之時,稍微比上次差些,或許是因爲連日上朝議事的緣故吧!皇上不宜太過勞累,堅持服用三精丸及養榮丸,用量不減不增,若有隐痛,可忍一忍讓它過去,若是太痛忍不住,用一粒緩急丹即可,不能多服!别的藥暫時不用!如此堅持過完夏季,到秋、冬季皇上便身輕氣爽,可以騎馬狩獵了!”
“真的?”
“天子面前,臣不說假話!”
“哈哈哈哈!好!到時朕若能騎馬狩獵,所有獵物,盡歸于你!”
與天子一同參加狩獵,所有人射中的獵物都是歸天子的,除非得到賞賜,一兩樣已足可顯擺炫耀,難以想像天子将“所有獵物,盡歸于你”是怎樣的情形!
那自然是無上的榮耀,甚至會被皇子忌妒!
但這些算得了什麽呢?鄭景琰想,若是擱在依晴面前,她也不會稀罕,還會說:我要那麽多獵物做什麽?吃又吃不完,不如給銀子!
鄭景琰内心暗笑,雖然賞賜沒到手,也得一本正經謝過皇恩,然後說道:“請皇上切切記住:服完這些丸藥之前,不可破忌!”
“好,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皇帝轉向侍立一旁的太監:“把小四兒給朕傳進來!”
鄭景琰行禮退下,由小太監引着從另一條道出去,轉至杏黃帳後,聽見皇帝朝秦王斥道:“齊王說走就走了,幹脆利落,你還要十天時間做勞什子準備?拖拖拉拉,成何體統!”
秦王:“……”
鄭景琰暗笑:南防無戰事,守将又是秦王死黨,邊關事務時常傳送,了若指掌,用巡什麽?起先請旨就是爲了迷惑别人而已,誰知齊王上當,還急切地請得旨意前往西疆,西疆他也是不敢冒然去的,想來用的替身,他本人争取得出城機會,想留下來監視截殺秦王,但秦王忽然拉肚子,又還有些事沒準備好,延期十日出京!
早早出京的齊王怎麽辦呢?
可以找條路設伏襲擊秦王,但那樣太不切實際了,聽怕五歲小兒都不會有那個耐心,有可能一等就是二十年,小毛孩變成了真正的剪徑盜賊,秦王也未必去走過那條路!
通往南邊的路千萬條,哪條不好走?齊王若喜歡守株待兔,就等去吧!
還不如先找個地兒藏身,調養生息,等他藏好了,說不定會被皇上或魏王的密探發現挖出來也未可知!
如果是那樣的話,就太可笑了!
不過齊王袁機好像也沒那麽笨的,那麽就靜待十日後,是什麽樣個情形喽!
兩個請旨出京的皇子,一個陽奉陰違,在城外四處遊蕩,一個拖拖拉拉在皇城裏賴上十日,如果皇帝了解内情,會不會被氣得……引用一句依晴的話:吐血内傷?
鄭景琰冷不丁想起今天依晴不在家,心裏一慌,轉念又想:她就在龐府西院,杜仲領着四名侍衛跟着呢,應該沒事!
可還是要去接她比較好些!
鄭景琰在宮門外來回走了幾轉,很想不等秦王自己先離開,剛走出兩步,身後便有人大喊:“阿琰!”
回頭看見秦王甩着寬闊的袍袖走出來,滿臉得意,笑容明朗,顯然又遂了意。
兩人一起上馬,秦王府離皇宮不遠,很快就回到了。
近侍送上茶點,退出密室,門扇自閉。
秦王猛灌了兩口茶,長出一口氣道:“父皇說拉肚子要什麽緊?阿琰不是能治麽?我說阿琰的藥我吃了總不見效,太醫給的藥也是吃三天才能好,父皇就笑了……哎你說他高興個什麽勁啊?”
鄭景琰道:“你管他怎麽高興,答應你延後十天出城,這就行了!”
“唉!父皇身體如何?他還痛嗎?”
鄭景琰看着秦王,目光閃爍明亮:“沒太大起色,堅持吃我的藥丸,忌口,忌情色,便不會很痛。可是,那個人又給他吃藥了!非常少,微微減去一些我的藥效!太醫們或許也能診到那種脈像,但他們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就算知道,也不敢說,因爲解釋不清楚!那是一種從暹羅國傳過來的迷藥,少量食之,遍體通泰,很舒服,過量食之,有幻像出現……若是常期一點點食用,在體内形成毒素,聚少成多,某日給點引子,便是心衰猝死的症狀!”
秦王吸了口冷氣:“好歹毒!應是那毒婦,和老五!你……告訴他了嗎?”
鄭景琰緊盯着他的眼睛:“我說:隻吃我開的藥丸即可,暫時不要吃别的藥!又特别提醒他:切切記住禁忌!”
兩人相互對視良久,秦王轉開目光,仰面看着天花闆:“就這樣吧!”
鄭景琰道:“他病體殘破,備受折磨,身上大大小小的病,數不過來!年輕時不屑保養,中年後身子已虧虛,仍毫無節制耽沉于酒色,服用太多……助興藥!若是太醫給藥,還算好些,但多數爲後宮妃嫔自己胡亂下藥,隻求成事,不顧死活,常年累月如此……無力回天了!”
“該死的!”
秦王咬了咬牙,又歎口氣:“你原來說他還可活個一兩年?”
“如果他能做到隻吃我的丸藥,修身養性,不讓皇後和别的女人接近聖躬,那些神秘的迷藥就不會進入他體内,這樣穩定下去,他可以安然度過今年!但現在看來,随時有意外發生!我們要提前做準備、時時刻刻做好各種急切間的應對策略!”
秦王有些緊張:“你說随時?”
“不是現在眼下!咱們離開京城之後,下藥的人便會無所顧忌,照此以往,少則兩個月,多則五個月……”
秦王大驚:“那我們,還到處亂走?”
“不走怎麽辦?如何讓皇上看到你胸懷坦蕩、心系家國百姓?如何予人機會、自己也能得到一個機會?”
鄭景琰說道:“皇上遲遲不肯下那一道诏令,我想他心情也很複雜,齊王爲長子,魏王爲嫡子,你是愛子!他看不清楚誰最好,還是舍不得傷害任何一個?朝堂上李宰輔能言善辯,将一部祖宗法典說唱得極動聽,領着一班文官呼聲之高,對皇上的影響不可謂不大!皇後良善賢淑,體貼溫柔,因爲她的緣故,魏王可以時常入宮,在皇帝面前盡孝,博得皇上贊賞和喜歡!你呢,好不容易進去了,一到皇上面前就招惹罵聲一片,不過有一樣挺好:離開了,他反而又會召你回來!你自己想想,是不是這樣?”
秦王點頭:“确實如此!”
“所以,我們不會走得很遠!打發一批人馬往南,你本人喬裝在外頭轉一圈,見些該見之人,盡管許諾,盡管鼓勁籠絡,聖旨在手,随時回京!”
秦王白他一眼:僞造聖旨,讓他說得跟真的一樣!
鄭景琰笑了笑:“先随身拿着假的去,說不定真的會跟着來呢?”
“但願吧!”
秦王府養的造假高手幾可亂真,如果需要,直接就拿出來用了,假假真真有什麽關系?秦王比較關心的是另一個問題:
“你剛才所寫的脈像……太醫們看後不是全知道了?齊王,也會知道!”
鄭景琰搖頭:“剛才的脈像我沒有據實寫,與上次的差不多。”
“哦!就知道你是個細緻的!那麽現在,把那幾個叫進來,我們再好好商讨一番!”
鄭景琰卻急忙起身往外走:“你們先商讨吧,我回一趟家!”
秦王瞪眼,幾乎是用吼的:“現在?回家?幹什麽!”
“依晴今天回娘家了,我得去接她——你也先回後院用飯吧,不用弄得太緊張讓人看出什麽……天黑我就過來!”
秦王無語地看着鄭景琰走出密室,發了會呆才起身往王府後院去,反正也到飯點了,那就先吃飯吧!
習慣性地走到寵妾寶珠院門前,想了想,還是折轉身朝正院去,阿琰那根木頭,他都懂得對妻子好,自己也該多陪陪正妃和一雙嫡出兒女。
鄭景琰騎着馬領兩個侍衛趕往龐府,卻在桂竹街上看到了依晴。
依晴正與一位滿頭钗環、衣飾豔麗的貴婦站在路邊說話,那貴婦話音帶笑,言語親熱,依晴卻隻是淡淡微笑着,很顯然,兩人不熟。
鄭景琰下馬走近去,喊了聲:“依晴!”
那貴婦也跟着轉頭看過來,這才看清了,原來是臨陽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