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意猶未盡,鄭蘭缇問春暖:“還有嗎?再拿些來!”
春暖爲難道:“沒了,都在這兒了!”
馮月嬌咬着筷頭,王文慧嘀咕:“這也太少了!”
依晴心裏冷笑:剛才還嫌棄呢,這會知道少了?二貨,懶得鳥你們!
其實這些涼拌菜的做法,還是依晴教會劉媽媽、龐如雪和樂晴的。
劉媽媽和樂晴學得最精到,樂晴會亂加調料,小小的人兒偏重口味,辣味放得一般人下不了口,龐如雪技術欠些,不過味道還算正宗。
若是這些表妹們足夠乖巧可愛,她還可以考慮另尋食材涼拌給她們吃,不過小半個時辰即可,滿足她們的味蕾,但現在,就讓她們胃口吊着吧!
鄭景琰在外院設宴待客,主要是陪一下那位六舅爺,至于方寶婵的丈夫、龔家姑爺他從不放在眼裏。
這個表妹夫,吃喝嫖賭無所不爲,整一個爛泥扶不上牆的纨绔,不值得提攜。
盡到應盡的禮數之後,鄭景琰便讓清客們在席上作陪,自己先行退席,進内院見見祖母和母親。
華燈初上,安和堂也才剛撤席,衆人飯前吃過一些酸香微辣的涼拌菜,一個個胃口大開,大魚大肉吃得十分香甜,連鄭老太太也不顧孫子提醒的晚餐五六成飽就行,硬是讓添了半碗飯,吃得十足飽了,這才甘心。
鄭景琰走進廳堂,見堂上花團錦簇,熱熱鬧鬧,祖母一邊笑哈哈與萬氏說話,一邊伸着手掌讓依晴把她捏來揉去,鄭景琰微笑:依晴,這又在做什麽呢?
小時候因嶽母多病體弱,她得了藥堂大夫的提點,懂一些養生之道,又從大夫娘子那裏學會按揉術,人體上不少穴位她都認得,實屬難得,如今都用來服侍取悅祖母和母親!祖母和母親爲他擔憂、疼愛他二十幾年,他無從回報,俏皮甜軟的依晴來了,代替他在長輩面前盡孝,爲長輩們做他想做卻無暇去做之事……這是冥冥之中的定數,依晴,你是上天賜給我的!
鄭老太太看到孫子滿面春風走進來,不由得高興地輕拍了依晴一下:有孫媳婦在這兒,孫子開始喜歡回内院了!
往時他便是不用應酬也找借口在外院用飯,目的是爲了躲避祖母的唠叨,逼他答應出門看選姑娘,實在不得已要來給祖母和母親請安,也是一副面青唇白、病恹恹的模樣,不是頭痛,就是拉肚子、腰酸腿軟渾身不得勁,反把兩個老人擔心壞了,像這樣精神頭十足,氣色大好的時候,真是少之又少!
鄭景琰向祖母和母親問安,然後慢條斯理回望一下依晴,每次他過來,依晴總是眼巴巴看着他,這點很令他愉快。
若不關心,怎會關注?
依晴要是聽到他這句心裏話,必定會翻白眼:這安和堂全是一幹老小女人,無聊得要命,你帶着一身新鮮空氣從外邊進來,好歹是個男人,不看你看誰?
從表妹們見到鄭景琰走進來所做出的反應,就知道這不獨是依晴的想法。
方寶婵、王文慧站起身,目光跟着表哥移動,就連倨傲的鄭蘭缇今天也很反常地上前迎了一迎,馮月嬌不等鄭景琰和六表舅母叙完話,一下子撲上去,緊緊抱住他的右手臂,搖晃着身子喊:“景哥哥,景哥哥我回來了!景哥哥我好想你,你可有想我?你看看我啊,我是不是長大了?”
少女的嗓音軟綿綿嬌滴滴,這無可厚非,撒嬌是小姑娘的特權,可是若故意拿捏得變了腔調,那就很令人無語了。
依晴不忍聽也不忍看,低垂下眼眸,很想捂耳朵,但那樣沒禮貌,隻得任由耳朵受虐了。
鄭景琰很快掃了依晴一眼,臉色平淡地對馮月嬌說道:“月嬌表妹回來了,我在前頭已聽得六表舅說起。六表舅母帶你過來,辛苦了!路上舟車勞頓,該早些回去歇着才是。”
馮月嬌撅起嘴:“景哥哥不喜歡我了麽?一見面就趕人!”
鄭老太太說道:“月嬌,怎的不懂事?你表哥這是爲你好!”
馮月嬌道:“可這兒還有客人呢,蘭缇姐姐、寶婵姐姐她們都還在,我怎好先離開?”
“嗯,那就坐着罷!别纏着你表哥,他也累得很,昨兒才從外頭回來,今兒又陪你嫂子回了一趟娘家,還沒歇好呢!”
馮月嬌聽了,忙拉着鄭景琰到一旁繡椅上坐下,嘴裏說:“景哥哥坐,景哥哥渴不渴?嬌兒給你倒茶來!”
鄭景琰擺手道:“我不渴,你也坐吧。”
馮月嬌便笑着在他身邊坐下,想想又站起來:“景哥哥累了,嬌兒給你揉揉肩!”
所有的表妹中,馮月嬌最粘人也最愛撒嬌,笑容天真純良,性情裏有種百折不撓的堅韌,往日鄭景琰應對她的手段是王文慧,但如今有依晴在旁看着,似乎那招不好用了。
他在馮月嬌的手攀上自己肩膀之前站起身,走到老太太身邊,挨着依晴站定,朝鄭蘭缇看了看,俯身低低問道:“祖母,蘭缇那事,要如何辦?”
老太太合上眼睛,也壓低嗓音歎了一聲:“再說吧,如今人多耳雜的,不提也罷!”
此時方鄭氏帶了方寶婵走來,方鄭氏笑着對鄭景琰問道:“琰兒,我們龔姑爺在外頭席上,沒喝醉吧?”
鄭景琰搖了搖頭:“想是沒醉吧,我進來時他還坐得好好的。”
方寶婵上前一步,對鄭景琰說道:“琰表哥,子傑他如今都做好準備了,表哥原先說的要爲他……”
“嗯?”
鄭老太太睜開眼,看一下萬氏那邊,目光嚴厲地瞪視着方鄭氏母女:“有你們這麽急躁的麽?能跑哪兒去?這也是自家親戚,若是有外人在,你們也這樣?”
萬氏陪笑和鄭夫人對望一眼,很是不好意思。
鄭景琰略過方鄭氏,淡淡地看了方寶婵一眼,說道:“既是着急,那我不妨直說了:那事兒,免談!”
方寶婵吃了一驚:“表哥原來答應的好好的,如今卻爲什麽反悔?”
鄭景琰冷冷道:“怎麽?還要給你理由?莫非是我欠你們的?”
方鄭氏推了方寶婵一把:“怎麽跟你表哥說話呢?好沒規矩!”
鄭老太太見孫子生氣,也闆起臉:“寶婵丫頭,以前沒見你這樣兒,才嫁去龔家幾天,就變成個混帳婆娘!白費我好幾年的教養!”
方寶婵捂着臉哭起來:“外祖母!他家父母好狠心,竟要将我們夫妻分開單過!分出去也就罷了,給我們的卻盡是有虧無賺的田莊鋪子,這要我怎麽活啊?若是表哥給子傑尋得個好差事,公公婆婆看在侯府還肯提攜管顧我們的份上,就不趕我們出來,若表哥不管我們……外孫女兒可就沒法過日子了啊!”
鄭老太太問道:“既是要分,那便是兄弟幾人平分家産,好的壞的各人都有份才是啊,爲何獨獨給你們一些有虧無賺的?”
方寶婵流淚道:“外祖母也知道的,龔家兄弟六七人,子傑既不是長子又不是幼子,排在中間最不得父母疼愛!今年開春以來他家兄弟幾個吵鬧得厲害,子傑,就遭到他們這般對待了!”
“豈有此理!”
鄭老太太一拍紅木羅漢床:“明日請他母親來做客,我問問她,是何道理?”
方寶婵不及說話,鄭景琰道:“祖母要管别人家務之前,先讓孫兒告訴你件事!”
鄭老太太回頭看着孫子:“琰兒你說!”
“龔家爲何要将四子龔子傑單分出去?是因爲他賭錢!賭性不改,一次又次被人上門索賭債,家人不耐其煩,便一次又次從公帳中取銀爲他填上,如此反複,龔子傑這一房一年間花用的銀兩,是龔家其他各房費用的十倍不止!家中公帳因他而虧空,他那些兄弟若不吵鬧起來,他們就隻有勒緊自己的腰帶,餓着房中妻兒,以供龔子傑進賭坊玩樂的份兒了!”
鄭老太太聽了,怒瞪着方寶婵:“這可都是真的?你竟不說實話,我險些兒就爲你把老臉丢盡了!”
鄭景琰道:“這事兒不假!大姑母和寶婵表妹求了我,我也想讓龔子傑做點兒正事,但龔子傑不愛讀書,科舉入仕是不成的,部司裏的主事之類需要專心細緻、負責擔當,他也幹不了!我看他身量夠高,體格看上去也還不錯,原想爲他謀一份龍虎營左營副營職,他隻需稍微用心,跟着别人行事,三兩年内掙一份軍功,尋個由頭升職是可以的!但要入左營必得經過一番暗中考較,探查下來,龔子傑聲色犬馬無一不精,其中賭博尤甚,十賭九輸,越輸越賭!不僅如此,他還包青樓頭牌,養外室……寶婵表妹可以到你們龔府後街去探問,有兩個年輕寡婦,他偷偷養着;再過去的福旺小巷,轉角處獨門小院裏住着個年輕女子,那是畫舫裏帶出來的,已經懷有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