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尤若的人,都稱道過她林下風氣,大家閨秀。尤若這個小女人,生的眉清目秀,一對剪水雙瞳尤其獨特,還有那通身的氣質,總讓人想到蘭質蕙心。
但在一個宿舍裏,有身材窈窕、容貌嬌豔的顧顔,有左家之女、活潑開朗的莫清風,還有劍眉星目、冷冽神秘的方想甯。所以在她們宿舍裏,尤若是唯一美得不突出的。
“哎,都中午了,快點去食堂吃飯了,餓死了都。”莫清風趴在床上看小說,終于伸了個懶腰,一看時間,就開始叽叽喳喳。從床上爬下來,一看到尤若又在照鏡子,雙手拍在尤若的肩上,吓得尤若身體一僵,噼裏叭啦又開始對尤若說教,“阿若你已經很美了,就不用天天照鏡子了,乖哈,咱們去吃飯。”
“聒噪。”方想甯姑娘放下手中黃皮卷書,冰冷地吐出兩個字。
雖然一塊住了才不到兩個月,宿舍裏每個人的性格,相互之間可都是摸的很清楚。所以見方想甯這麽說,她們也知道這就是方想甯的性格,被斥責的莫清風也不生氣,又興緻勃勃地去叫何時何地總愛睡美容覺的顧顔大美女。
剛剛被吓到的尤若看見莫清風離開了她這邊,又對着鏡子欣賞。鏡子裏的姑娘,并不是美得不可方物,真正漂亮迷人的是那一雙眼睛,黝黑如墨,看似剔透玲珑似春水,其實卻是萬丈深淵不見底。像是罂粟一般,散發着令人窒息的吸引力,尤若伸手摸着自己的雙眼,眼裏有迷戀也有一絲絲難以壓制的瘋狂。
“走了走了。”人員總算都準備好,莫清風又拍起還坐在鏡子前的尤若,帶頭興沖沖地向食堂前進。
宿舍樓下,尤若被一個小男生攔住,說是小男生其實并不小,隻是他紅着臉微微彎曲的背,不會讓人覺得他是一個大男人。等他在四女的注視中,結結巴巴說完,“尤同學,我喜歡你。”幾個字的時候,莫清風已經扶着腰笑起來了,第一次見到這麽害羞的男生,可把她稀奇死了。
倒是尤若,神情沒有任何改變,仍然端着恰到好處的微笑,氣質如菊,平平靜靜地問他,“你喜歡我什麽?”
小男生怯怯地擡頭看尤若一眼,他想說,他喜歡她的氣質,可是看到尤若那雙眼睛的時候,就不由自主地沉迷進去,連羞澀都忘記了,呆呆地說出,“喜歡你的眼睛。”
尤若眼底飛快地閃過一絲狠厲,快得無人看見。尤若恍若不知自己的異樣,說話不急不躁,依舊很平靜地告訴男生,“對不起,我也很喜歡我的眼睛,所以,我不喜歡你。”
被拒絕的男生還沉迷在尤若的眼睛裏,直到尤若轉開臉才回神。可是回神後,他還是很呆蠢,想不通尤若剛剛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他喜歡她的眼睛,和她也喜歡,兩者之間有什麽沖突嗎?
宿舍四個姑娘,雖然尤若最平淡,但在男生中卻最受歡迎。原因就是,顧顔太美,莫清風太吵,方想甯太冷,男生哪個都受不住呀。所以開學到現在向尤若表白的男生還不少,每次都被尤若以莫名的借口莫名地拒絕,宿舍幾個人都早已習慣。又是一個被拒絕又不知道原因的可憐蟲,宿舍三人都一緻認爲尤若是太自戀了,對于喜歡她的男生,就像處理情敵一樣,秋風掃落葉,片葉不留。明明一個清秀美人,卻自戀到不容别人觊觎的地步,也就隻有尤若這個人了。
“尤,同學……”小男生看到尤若轉身,趕緊去叫她,結果叫回頭的不是尤若而是顧顔大美人。
顧顔大美人,用通俗的話來說,就是一個狐媚子,活脫脫的妲己在世。顧顔轉身似弱柳扶風,一步一頓地移步到男生面前,秀臂微舒,就搭在男生的肩上,媚眼如絲,氣吐如蘭,“阿若不同意,要不你追我?”
最後的最後,是小男生爆紅了一張臉,饑不擇路地逃跑了。
“啧,真是膽小鬼。”顧顔恢複正常,大刀闊步地走到尤若旁邊,搭着她的肩囑咐她,“記得呆會飯錢你付。”
尤若笑得依然得體,眉宇間不見波動,很平靜地說,“你确定你是在幫我的忙,不是一時心癢調戲小男生?”
額?顧顔不符合美人形态地抽抽嘴角,果然尤若這姑娘也是黑的,端着大家閨秀的氣質,說話毫不客氣,針針見血。顧顔還想再說,莫清風傻大姐的也附和了尤若一句,氣得顧顔無話可說,怎麽有這麽豬的隊友。再看看方想甯,冷着一張臉漠不關心。顧大美人氣悶,難得想要敲詐尤若一頓飯。
不過,到了食堂,請客的還是尤若,不看錢多錢少,心意而已,反正以後需要她們的日子還很多。
下午上完課,尤若回到宿舍拿了自己的東西,便去了和藝術系借來的畫室。
洗手焚香,尤若做得一絲不苟,像是做世上最神聖的事。鋪好畫紙,研好墨,尤若一手持筆一手扶腕,全心投入到畫作中。
尤若生來被父母遺棄在孤兒院門口,身上隻留下一襲薄被和一張寫着姓名及出生日期的紙條。在孤兒院能溫飽有學上已經算很不錯了,至于尤若水墨畫的技能,全靠天賦異禀。她第一支畫筆第一張畫紙第一套顔料的錢,是她一個個空瓶子撿出來的。她知道自己一旦滿十八歲,依賴的就隻有自己。所以她要賺錢,她想學習。她慶幸自己的愛好自己的特長正好能賺錢,因爲買她畫的那些人,喜歡的是她平淡沒有商業氣息的畫。
尤若放空自己,任由自己的思維作畫,清淡的墨香留下的是她的心情。很多時候,她的心情就像這幅畫一樣,平靜無奇,卻在某一處出現了格格不入的風景。她那時,是思維突然迷恍了一下。一幅清風明月橋流水圖,偏偏畫中多了一隻未眠的荊棘鳥,誰也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就連尤若自己都不知道當時在想什麽,隻是随筆畫了。畫無十全十美,尤若畫中的殘缺都是格格不入的,是殘缺也是美。
尤若畫好,收拾好東西離開畫室,才發現外面早已天黑。看了看時間,已經十一點多了。藝術系的學區比較偏僻,特别是這畫室,正是設在學校邊緣,背靠山系,圖的就是安靜的好地方,而且推開窗就能欣賞窗外的層山。不過在這時候,一個人就顯得特别幽靜荒涼。
走廊裏的燈壞了,隻有遠遠的盡頭有一盞亮着。尤若走在長廊裏,遠處的燈光把她的身影拉得很長,她“吧嗒吧嗒”的腳步聲回蕩在整條長廊裏。夜晚溫度有些低,特别是這種有些陰森的地方,尤若覺得背脊發涼,面上卻不動聲色,唯有一雙眼睛氤氲着陰霾,冷漠陰森如同惡鬼般。
“阿若。”冰冷沒有情緒的聲音突然響起。
瞬間尤若眼中的陰霾全無,又恢複成清亮無波的雙眸,擡頭看了看盡頭燈光裏的方想甯,輕柔地笑着,“阿甯,你怎麽來了?”
“一下課就不見你,這麽晚,她們擔心你,我來看看。”方想甯冷漠地解釋幾句,迎上幾步和尤若并排而行。
“哦,我在畫畫,不好意思讓你們擔心了。”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其他的,尤若覺得看到方想甯,身邊的溫度不是那麽涼了。尤若對着方想甯抿嘴一笑,“阿甯怎麽知道我在這裏?”下午走的急,忘記和她們說了。
“問的。”方想甯生硬地回一句,眼神冷冽地掃過四周,便回到尤若身上,“爲什麽要畫畫?宿舍不行嗎?”
嗯?尤若沒想到一向不關心其他事的方想甯竟然會問她這麽私人的問題,倒也沒多想就告訴了她,“我需要賺錢。”簡單粗暴。
尤若是孤兒的事情,她們宿舍都知道。方想甯點點頭,以她的性格,也猜不出來她是沉思還是就沒話說了。尤若也不急,安靜地跟在方想甯後面。
片刻,方想甯才冷漠地開口,“下次不要晚上過來。”
雖然話語依舊冷漠,但她語氣中不容置疑的關心還是讓尤若彎了彎眼,聽話地答好。她也是再也不想晚上來這裏了,白天看起來挺安靜舒适的地方,怎麽一到了晚上就顯得陰森恐怖了呢?怪不得很容易就借到了畫室,敢情是晚上都不願意來這裏呀,今天晚上還真是除了她就沒一個人了。
方想甯從鼻子裏應一聲就帶頭往前走,聽着方想甯别扭的關心,尤若在後邊笑彎了眼,眉眼如畫,絲絲含情,手指虛掩在嘴上蓋住笑意,卻蓋不住面上芳華。雖然一直身處孤兒院嘗盡人間酸甜苦辣,她的性子也冷清如秋,但這些并不會讓她形成憤世嫉俗的态度。所以對待别人的善意,她還是會欣然接受,心存感激。
回到宿舍,和她們解釋清楚,尤若才被放了去洗漱。浴室裏霧水萦繞,尤若看着霧蒙蒙的鏡子,雖然看不清切,但仍能感受到眼中的迷戀。尤若伸手蓋住自己的眼睛,她總會弄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