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0
日影西落,晚霞鋪滿了半個天。
山中日月悠長又倏忽,一日似百年,百年如一日。
蘇好意坐在那裏,手裏托着件衣裳,是司馬蘭台的。
上頭有個破洞,她已經盯了好半天了。
“把這衣裳包起來吧!”司馬蘭台在旁邊說:“過來吃飯,今夜要早睡,明日還要早起。”
蘇好意不起來,坐在那兒歎氣:“唉,可惜沒帶針線,要不然就能給你補補了。”
司馬蘭台伸手拿過衣裳,疊好了放進包袱裏,一邊問她:“你會做針線嗎?”
蘇好意臉一紅,咕哝道:“那有什麽難的,不過是縫了這邊縫那邊。”
司馬蘭台伸手扭了她的臉一下說道:“不會便不會,我又不嫌棄。”
他當然知道蘇好意自幼被當做男孩兒養,不會針指女紅。
蘇好意聽他這麽說,心裏不知怎麽的有些不舒服,可又發不出來。
自己悶了一會兒,不甘心地說:“那東西有什麽難,我的手指又不是棒槌。”
她的手指修長纖細,應該是一雙巧手。
恨不得現在手邊就有針線,立馬做給司馬蘭台看。
這邊司馬蘭台又催她:“快過來吃飯,涼了發柴不中吃。”
蘇好意腹诽道:“吃吃吃,整天價就知道讓人吃。”
不情不願地過去,聞着的确怪香的,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司馬蘭台把烤好的兔肉最好的地方都給她。
蘇好意先不吃,問他:“你确定身上的瘟疫已經好了嗎?”
司馬蘭台點頭:“無事了。”
蘇好意道:“那你如今可想明白病愈的原因了嗎?”
司馬蘭台搖頭,他病愈得太蹊跷,隻能歸結爲奇迹。
蘇好意又說:“不知道我之前丢的錢袋還能不能找到,要是能找到最好了,可以買牲口還能買吃的。”
他們兩個儲備下的食物,最多支持三四天,出了深山還有好長一段路沒有人煙,讨飯怕都沒處讨去。
司馬蘭台卻說:“你不要操心這些,先吃東西吧。”
蘇好意道:“不操心怎麽成,你是管這些俗務的人麽?”
吃完了飯,蘇好意一邊擦手一邊說:“不知青鸾夫子和衛師兄他們怎樣了,還有那些故去的師兄可安置了未?說不定也給咱們兩個立了靈牌。”
“若按你之前所說,知州用了那樣的手段,瘟疫應該是止住了。”司馬蘭台把蘇好意用完的手帕拿過去說。
“那知州深怕烏紗不保,恨不得請來大羅金仙把你治好,”蘇好意撇嘴道:“你這番回去定然把他高興壞了。”
“官場上的事我從不過問,”司馬蘭台道:“他的得失自有吏部的人來核實。”
“那不是撞到東升他爹手裏了,”蘇好意拍手笑道:“不如我去敲詐敲詐那老家夥,看他願意出多少錢賄賂。”
“當心把你抓起來,”司馬蘭台吓唬她:“不許亂動歪念頭。”
蘇好意拉着他手笑道:“怕什麽,把我抓進去不是還有你去救麽!你可是爲了我闖過好幾次大牢的,不信他們敢動我。”
“還是平平安安的好,”司馬蘭台摟住她的腰說:“别叫我擔驚受怕。”
“不好玩兒嗎?”蘇好意反問:“你不覺得那樣怪威風的?”
“有什麽威風,我每次都吓個半死。”司馬蘭台打她的屁股。
蘇好意扭了扭,拿了根細樹枝去撥火,一邊說:“我回去了先要好好玩兒半個月,你不許逼着我讀書寫字。”
“好,”司馬蘭台都應下:“隻要你高興就好。”
“我這番也算是遭遇了磨難,想必再回去夫子和師兄弟們定然都要高看我一眼了。”蘇好意道。
“他們本來就不曾輕視你。”司馬蘭台愛惜地看着她。
這麽玲珑體貼又有趣的人,世間能有幾個。
“不如咱們半夜回去吓吓他們!”蘇好意忽然興起促狹的念頭:“反正他們也以爲咱們死了。”
“胡鬧,”司馬蘭台才不助着她:“你不怕丹鳳夫子賞你幾拐杖?”
蘇好意眨眨眼睛,壞笑道:“他便是要打我也不叫他打,總有你替我擋着就是了。”
“那你可舍得我挨打?”司馬蘭台問她。
蘇好意想了想,自然是舍不得的。
稍微側身抱住司馬蘭台的頸子,把臉埋在他肩上,聲音悶悶的:“我再不要失去你了,一次就足夠了,再有一次我就真死了。”
天色暗下來,洞裏的火更亮了。
蘇好意翻了翻身上,隻剩下小金龜和一隻香囊。
她把這兩樣東西拿在手上看了又看,面色有些凝重。
司馬蘭台見她如此便問:“你想什麽?”
“我是想明天離開的時候留個什麽東西在這裏,”蘇好意道:“這山洞算是咱們的大恩人,總該謝謝它的。隻是這香囊似乎太輕了,這金龜麽……”
這金龜她又有些舍不得,雖然不值多少錢,可她戴了好幾年,已經有感情了。
“把我的發簪留下來吧!”司馬蘭台頭上有隻白玉簪,通體瑩白,溫潤細膩。
“那……好吧!”蘇好意道:“我的發帶分你一個就是。”
“不束發也沒關系,”司馬蘭台莞爾:“非常之時不必計較。”
“你若不束發自然也是好看的,”蘇好意捧起他的臉認真地看着:“不像我,散着頭發像鬼。”
蘇好意的臉很小,頭發又長又稠密,披散下來便把臉遮得隻剩下窄窄一條。
“胡說,才不像鬼,”司馬蘭台情不自禁地親親她:“像個小妖精。”
古靈精怪又魅惑人心,不是妖精是什麽。
蘇好意搖頭,說道:“我覺得還是鬼好些。”
“爲什麽?”司馬蘭台不解。
“你的讨債鬼啊!”蘇好意笑,眼睛彎彎的,榴籽樣的小牙閃着珠光。
“我願意欠你好多,多到數不清,”司馬蘭台擁她入懷,抵着她的額頭說:“這樣你就會一直跟在我身邊讨債。”
“可你對我這樣好,”蘇好意歡喜得歎氣:“明明是我欠你太多。”
“那我們就互欠,”司馬蘭台聲音溫柔至極:“糾纏不清,到下一世也還不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