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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跨院好大一屋子人,趙家的老爺、太太,甚至老太太,還有姨娘、小姐通通都在。
小姨娘并不在這屋裏,她在西廂房。
蘇好意見幾個婆子正往外倒血水,按照這樣的出血量,情形的确十分兇險。
“這麽年輕會治什麽?倒像是出來遊山玩水的闊少爺。”張家的半老姨娘姓夏,看了司馬蘭台和蘇好意一眼說。
“二位能治血崩之症嗎?”趙老爺用眼神告誡了夏姨娘,他早年間也曾沖州撞府,見這兩個年輕人儀表不俗,怕是有來頭的,因此言語間很是客氣。
“病人的情形已經十分危急了,不敢說能治得好,總要試一試,盡人事聽天命吧!”在言語上,一般人都别想從蘇好意這裏讨到便宜。
趙家人此時早已經亂了方寸,多說無益,盡快治病要緊。
按理說,女人生孩子是不見男人面的,趙家原本也隻是請了産婆。
可這小姨娘的情形實在危急,難産大出血,隻能請大夫。
在他們之前,已經來了六七個大夫,有的開了藥,有的針了灸,卻都不見效。
到後來的,幹脆直接說治不了就走了。
蘇好意他們被領進西廂房,血腥氣撲鼻。
小姨娘躺在那裏面如白紙,看年紀隻怕還沒到二十歲。
“隻留兩個人打下手,其餘的都出去。”蘇好意見圍着不少人,卻沒幾個中用的,幹脆把人往外趕。
司馬蘭台則已經開始号脈了。
“有的治麽?”蘇好意小聲問:“我剛才怕在她肚子上聽了聽,孩子還有可能活着。”
“雖險,尚有三分可拼一拼。”司馬蘭台說着已經拿出銀針來封穴道,蘇好意知道,有的是止血有的是吊氣,先得止住血吊住一口氣才有可能把命保住。
二十四根銀針,封住小姨娘身上二十四處穴位。
一旁的婆子都看呆了:“怪了,先前的大夫也用了針,怎麽這位的就管了用呢!”
沒人理她,救人可不得專心緻志麽。
“拿熱水來!”蘇好意語氣急切:“準備幹淨的布巾。”
她和司馬蘭台都把衣袖挽到了手肘以上,仔細清洗了雙手,又用仙源山特制的藥水塗抹一遍,包括使用的剪刀和銅盆,甚至小姨娘的身體也都擦拭過了。
“師兄,還是我來檢查吧!你去開藥方。”蘇好意道:“我的手小。”
給産婦止住了血,還要再查一查生産的狀況。
因爲孩子的頭還沒出來,就需要把手伸進産道裏。
蘇好意小的時候就聽蘇姥姥說過,一個人适不适合做産婆,首先要看她有沒有一雙小手。
這雙手要小還要穩,要暖還要輕。
蘇好意天生的小手小腳,司馬蘭台一隻手張開,快要抵上她兩隻手了。
司馬蘭台開完藥方命人照方抓藥,然後熬藥。
他醫箱裏帶着自制的幾樣靈藥,已經喂給了小姨娘,那湯藥卻也是必不可少的。
“師兄,隻怕生不出來。”蘇好意的手上沾滿了血,她全然顧不得:“這該怎麽辦呀?”
“無論胎兒是死是活,都必須盡快取出。”司馬蘭台斷言:“否則母子倆一個都保不住。”
“可她生不出來呀。”蘇好意急得額頭上都冒汗了。
小姨娘的骨盆太窄了,身體又瘦弱,可偏偏肚子裏的孩子卻不小,胎兒的頭卡在了産道裏,一絲一毫的空餘都沒有,根本出不來。
何況她現在已經陷入昏迷,根本沒有力氣再生了。
這和當初給海清秋的夫人張氏接生情形很不一樣。那個時候,張氏剛剛破水,也不過用了一個時辰就生出來了。
而張家小姨娘已經整整折騰了一宿,如今便是叫人架着她走,也生不出來。
“之前有大夫說了,想讓孩子出來,除非把産道給切開。”一旁的婆子說:“大太太倒是答應了,說起碼能保住孩子。可沒有大夫敢動手,一來沒幹過二來太造孽。”
“這小姨娘真可憐。”蘇好意忍不住看了看那張慘白的臉,讓她想起自己可憐的生母:“師兄,你可有什麽好辦法?隻有你能救他們了。”
蘇好意無比信任司馬蘭台的醫術,他之前說有三分可治,就一定會盡全力。
“隻能把她的肚子剖開。”司馬蘭台剛說了半句,一旁打下手的兩個婆子就吓得癱倒在了地上。
司馬蘭台恍若未見,繼續說道:“我以前曾見師父做過一次,過程都記得。”
司馬蘭台的師父青鸾夫子醫術高超,簡直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蘇好意雖然沒有親眼見過,卻知道付家的那對胸腹相連的龍鳳胎就是他親手給剝離開的。
“都要用到什麽東西?可齊全嗎?”蘇好意問。
“還得再灌一碗麻沸散,”司馬蘭台道:“工具在我醫箱的最底層。”
蘇好意連忙洗幹淨手去拿,那是一套銀制的工具。其中有一柄刀,刀刃像紙一樣薄,但卻鋒利無比。
蘇好意一下想起來當初在京城的時候,她被那個野貓似的怪女人劫持,她手裏拿的那把刀就和這個十分相似。
莫非她和仙源山也有關系?
麻沸散端了上來,張家小姨娘已經徹底昏迷,她牙關緊咬,藥汁根本喂不進去。
“這可怎麽辦呐?藥都喂不進去。”兩個婆子一個端着碗,一個去掰小姨娘的嘴,卻根本掰不開。
蘇好意聽夫子們講學的時候就知道,人全身力氣最大的地方就是牙齒。
尤其是人陷入昏迷之時,牙關咬緊,沒有千斤之力根本打不開。
但這個難點早已被仙源山攻破,蘇好意從司馬蘭台的醫箱裏拿出一隻長流銀匜,這東西像一隻長嘴茶壺,隻是壺嘴是兩片的,下片長,上片短。
把藥汁倒進壺裏,把長長的扁嘴插進病人的上下牙縫裏,手柄上有機關,隻要輕輕按動,壺嘴便會張開,把病人的牙關給撬開。
壺嘴下片有凹槽,藥汁會順着那個凹槽流進病人的喉嚨裏,不用擔心病人因爲昏迷無法吞咽。
“這,這也太神了吧!”兩個婆子又看呆了。
“你們還在這兒幹什麽?不是讓你們去問主人家的意思嗎?”蘇好意催促道:“我師兄說要把小姨娘的肚子剖開,把胎兒取出,問問你家老爺太太同不同意。”
說實話,當我在博物館裏看到長流銀匜的時候,真的很難想象在兩千多年前,我們的祖先就已經制造出這麽先進的喂藥器了。大寫的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