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低垂,皓月當空。
良宵館門前燈彩輝煌,老遠就聽到了一片笑鬧聲。
蘇好意和吉星站在暗處,她還有些不放心,問吉星:“你同我到這裏來真的沒事嗎?萬一在裏頭碰到了熟人,告你狀怎麽辦?”
吉星雙眼亮如明星,嘻嘻一笑說道:“我家人是一定不會到這地方來的,至于其他人嘛,他們都能逛得,難道我逛不得?何況我伯父不在家,便是有人說什麽也不妨事。更何況還有我表兄頂着,家裏人都以爲我跟他在一起,真要有什麽事,自然有他幫着遮掩。”
蘇好意聽他如此說,暫時放下了心,兩人走上近前。
門口迎客的幾個花娘立刻擁了上來,熱情殷勤地招呼二人。
蘇好意和吉星大大方方地走進門去,對着正門的是一塊大理石地屏,将裏頭的情形都遮住了。
轉過地屏,頓時感到眼花缭亂。
良宵苑的規模比楚腰館起碼要大上一倍,大廳格外豁朗。
正中間一個大水池,池邊有一株老樹,樹幹要兩人合抱,枝丫橫斜,上頭開着滿滿的花。
這樹當然不是活的,隻是借用了一棵樹幹,上頭的花都是用絲絹做的,但十分逼真。
水池裏中央有一個石台,一個眉目姣好身着霓裳的女子在彈琴,水池裏還有幾個身着薄紗的女子在戲水,那情形讓人想起《西遊記》裏蜘蛛精們洗澡的情節。
來來往往的女子都姿色出衆,的确像傳聞中說的那樣穿得很少,上身的衣裳比抹胸大不了多少,下面都墜着流蘇,随着走動輕輕搖晃,纖細的腰肢若隐若現。
更奇的是頂樓吊着兩隻秋千,兩個身穿羽衣的少女在上面悠悠蕩蕩,衣袂飄飛恍若仙子。
再看這些客人們,每個都笑逐顔開,手舞足蹈,顯然被眼前的新奇色相迷了心智。
這些人絕大多數蘇好意都認得,毫不尴尬的和他們打招呼,隻有船幫的四當家,見了她将臉扭了過去,裝作沒看見。
“二位公子少見,是頭一次來我們良宵苑吧?”一個身着紅羅衣裳的姑娘迎了上來,她的一雙藕臂都露在外頭,戴着三指寬的嵌寶赤金臂钏,眼角有一顆淚痣,顯得更加楚楚動人。
蘇好意點頭,用她那能撩動木頭人的眼睛看着那姑娘道:“是頭一次,勞煩姑娘相陪。”
那姑娘抿嘴一笑,歡喜之情遮掩不住,一旁又一個藍衫女子走過來,二人陪着蘇好意和吉星找了位子坐下。
那桌上已經擺了許多點心果品,紅衣女拈了一隻葡萄,輕輕剝開,遞到蘇好意嘴邊,嬌聲說道:“公子吃顆葡萄吧!新鮮的呢!”
蘇好意微微笑着張嘴吃了,然後一挑眉,說道:“真甜。”
自始至終,她的眼睛都沒離開過紅衣女的臉,深情款款的樣子讓對方低垂了頭。
旁邊的藍衣女也被吉星的模樣驚豔到了,一顆芳心亂跳,手都有些抖。
蘇好意裝作好奇地詢問這裏的種種事宜,紅衣女知無不言,沒有絲毫的隐瞞。
這時,一個龜奴在遠處看到了蘇好意,稍微往前走了幾步,看得真切了,才轉身上樓。
不一會兒,從樓上走下來一位女子,徑直來到蘇好意面前。
蘇好意也已然看見了她,這人身材高挑,大眼無棱,是個黑裏俏的美人。她的穿着打扮和通身的氣派明顯和其他女子不同,年齡也稍長些,起碼得有二十七八了。
“你就是蘇八郎?”女子臉上的笑意味不明:“那個人老珠黃的總花魁的養子?”
蘇好意這人逢人總帶三分笑,輕易不肯與人結怨。可若有人侮辱姹兒姨,那她是絕不會給對方好臉色的。
因此也不站起來,把頭一偏,語氣放得很是輕慢:“想必你就是董清平了?不知道你們家的碳多少錢一斤?”
“蘇八郎,你是來找茬的吧?!我們這裏可不賣炭。”先前那個龜奴在董清平旁邊狐假虎威,沖着蘇好意叫嚷。。
“不賣碳嗎?”蘇好意瞪大了眼睛一臉無辜地說道:“那你們當家的怎麽這麽黑呢?”
“早就聽說你伶牙俐齒,”董清平并沒有動氣,說道:“不過我可不想逞口舌之快,你今天來的正好,就算你不來,我也要去找你的。”
這時候,裏頭的客人和姑娘們都察覺到了不對勁,漸漸安靜下來,都看向這邊,想知道這兩個人會發生什麽事。
“我知道你娘沒在家,楚腰館如今是你當家,”董清平一邊轉着手上的翡翠戒指,一邊對蘇好意說:“都說風水輪流轉,你們楚腰館獨霸花魁的名頭已經十幾年了,也該讓讓别家了。”
“這麽說你是要争花魁了?”蘇好意反問:“如果就是這件事,沒必要單獨知會我。上巳節花魁大會,凡是天都的花樓歌館都可參加。最後誰家能奪魁,就要憑本事說話了。”
“花魁大會的規矩我當然知道,”董清平不屑道:“我找你是要和你對賭,就問你敢不敢?”
董清平盛氣淩人,蘇好意卻也并沒有熱血上頭。
她說要和自己對賭,明顯居心不良,自己不能貿然應下。
可如果一口回絕,她又極有可能嘲笑诽謗。
“要賭什麽不妨說來聽聽,小爺我若感興趣就陪你玩兒玩兒,若覺得無趣就算了。”蘇好意一派從容,還不忘摟着紅衣女的腰,趁機輕薄兩下。
“花魁大會上,你們楚腰館若是勝了,我便離開京城。若是我們良宵苑赢了,要麽楚腰館關門,要麽你賣身到我這裏來,我正想着要開個男風館,就由你做頭牌。”董清平指着蘇好意笑道:“你說可好嗎?”
“我要是不……”蘇好意妙目一轉,笑吟吟開口。
“你要是不敢,就讓你娘讓出總花魁的名頭,再不許欺世盜名!”董清平道:“還有别的幾家,我都會一一下戰書。你們楚腰館是頭一家。”
吉星要站起來,蘇好意在桌下伸手按住了他。手指輕輕在他手背上捏了捏,以示安撫。
“誰說我不敢?”蘇好意笑得風流嬌俏:“我想說的是我要是不應戰,豈不是太便宜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