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好意心裏既然這麽想,就打算陪蘭台公子好好兒樂呵樂呵。
于是轉過頭,對坐在船後的老艄公說道:“胡子爺,給咱來一段兒!”
老艄公呵呵一笑,捋了捋自己的長髯,扯開嗓子唱了一段《漁歌子》,雖然沒有絲竹伴奏,但蒼涼豪闊别有韻味。
蘇好意笑着問司馬蘭台:“公子覺着怎麽樣?”
“好。”司馬蘭台點頭,确乎覺得别緻又應景。
蘇好意又陪飲了一杯,指着桌上的一道菜說:“這道鮮炒忘憂是這幾日才上的新菜,公子嘗嘗看。”
說着拿起一旁的公筷給司馬蘭台布菜。
沒一會兒,對面來了一隻大船,船上有人笑着大聲道:“我當是誰讓大胡子開了腔,原來是八郎!你遊湖怎地不到我們船上來?”
蘇好意一聽聲音就知道是誰了,連忙笑着起身走到船頭,施禮道:“原來是有涯先生,我就說您這麽會高樂的人,怎麽可能不來遊湖呢?!”
原來對面船上是吳涯先生,算是蘇好意的熟人了。
“你船上還有誰?都一同過來吧!”吳涯先生盛情邀約:“我這船上沒有俗人,再添上你這麽個妙人,就真是錦上添花了。”
吳涯每次見了蘇好意都必定要和她攀談一番,能逮住蘇好意就絕不和别人說話,不過他的确是一位名士,風趣可愛,又十分博學。
蘇好意不便拒絕,可也不敢擅作主張。
回頭看司馬蘭台,想知道他是什麽意思。
“你做主就好。”蘭台公子語聲溫和,墨童驚得直咬手指頭。乖乖老天爺,自家公子何時變得這麽随和了?
“依在下的意思過去也好,吳先生是位難得的雅士,能同他一起遊玩的,也必定不是俗人,不至于辱沒了公子。”蘇好意笑着道。
蘇好意之所以想到那邊船上去,主要是因爲今天實在倉促,否則的話怎麽也要帶上兩個樂師。
夜間遊湖沒太多景緻可看,總要有舞樂相伴才好盡興。
而且說實話,她真怕到後來跟蘭台公子沒得說,畢竟對方的話不是一般的少。
好在這尊神不反對,使得蘇好意能夠借花獻佛。
等司馬蘭台站到船頭上,那船上的人才知道蘇好意陪的是他。
“奇遇啊奇遇!”吳涯先生拍着手道:“真是再也想不到能遇上蘭台公子。”
司馬蘭台雖然寡言,卻并不無禮,吳涯先生是禦用畫師,也常出入司馬府。
雖然和他不熟,卻也算是長輩。
因此,司馬蘭台朝着吳涯先生拱了拱手。
上船之後發現和吳涯先生在一起的是大詩人李青天,他是李太白的後人,潇灑俊朗,确有谪仙遺風。
此外,船上還有許多樂師并歌姬,大多是蘇好意認識的,都是惜春樓的,少不得一一見禮。
吳涯先生的船更大,所以視野也更佳。
幾人落座之後,樂師們演奏了幾套曲子。
吳涯先生拍手叫停,說道:“難得今天能聚在一處,衆人興緻又高,不如八郎給我們來一段吧!别人不知,我卻清楚你的本事。”
“先生别開我玩笑了,我那點本事如何登得上大雅之堂呢?”蘇好意笑着擺手:“又何況有這麽多高手在場,您就别叫我丢人了。”
“這話說的,分明是讓我們沒有容身之地嘛!你的本事大夥兒都知道,太謙虛可就沒意思了,”一個在旁邊給吳涯先生倒酒的清倌人笑着說:“又或者是八郎覺得我們根本不配。”
“娟嫦姐姐還是這麽口齒伶俐,别說這麽多人在,就您一個讓我唱什麽我就得唱什麽,”蘇好意笑着對那女子說:“我還是恭敬不如從命吧!不過我一個人不成,得哪位姐姐妹妹跟我搭一個。”
“那就讓翠袖跟你搭一段兒吧!”娟嫦将身後一個十三四歲的清倌人推了出來,蘇好意見她面生,知道是新入行的。
翠袖年紀小,沒什麽經驗,難免有些瑟縮。
蘇好意走過去溫言說道:“别怕,就是随便走個過場罷了。你都會什麽?”
翠袖低聲說了幾個。
蘇好意說道:“足夠了,那就演《借傘》吧!”
這個戲情節簡單,說的是一個書生和一個姑娘躲雨時在廟裏相遇,書生說要把傘借給那姑娘,其實是趁機挑逗。
不過這一段戲并不好演,沒有一句唱詞,全靠眉目傳情。
演得不好,就會顯得沉悶無味。
因爲隻是助興,所以兩個人也不必扮上。樂聲一起,就算開始了。
蘇好意今天是帶了扇子出來的,索性就将這扇子做了傘,一遞一收之間,說不盡的風流就從眼角眉梢漫出來。
她身段嬌俏,骨肉勻亭,尤其是動起來的時候,一颦一笑都仿佛有光,讓人移不開眼睛。
和她相比翠袖多少有些緊張,再加上是在船上,轉身的時候絆了一下,蘇好意伸手摟住她的腰,自然而然地将她扶住了,順勢轉了個身,不著痕迹地将這失誤掩過去。
不了解這段戲的人還以爲原本就是這麽演的。
爲免翠袖再緊張,蘇好意特意用眼神引着她。
蘇好意的眼裏住着妖,仿佛誰被看上一眼,都會不可救藥地淪陷進去,萬劫不複。
翠袖身不由己,随着她亦步亦趨,全然忘了周遭的人和事。
兩個人在台上若即若離,半推半就,晚風吹過來,鬓影缭亂,衣袂蹁跹。雖然沒有半句言語,卻将少年人一見鍾情的歡喜羞怯演繹得盡緻淋漓。
在場的衆人無不入了迷,墨童喃喃歎道:“老天爺,蘇公子好美!”
等到樂聲停了,蘇好意團團行禮,翠袖卻還沒醒過來。
衆人愣了半天,才想起鼓掌。
李青天更是擊舷贊歎,大呼精彩:“此舞值千觞!須得大醉方才不辜負今夕所見!”
吳涯先生更是如醉如癡,兀自在那裏閉着眼睛回味。
司馬蘭台還好,隻是低頭倒了杯酒一飲而盡。
吳涯先生指着蘇好意正色道:“八郎啊八郎,我可知道天王寺裏的琉璃塔哪裏去了。”
天都天王寺裏有一隻琉璃寶塔,裏頭放着佛骨舍利,是佛家至寶,但幾十年前就丢了,直到現在也沒再現世。
蘇好意納悶極了,說道:“琉璃塔丢的時候我還沒出生呢,又怎麽會和我扯上關系?”
吳涯先生道:“依我看琉璃塔不是丢了,而是投胎變成了你。否則世上怎麽會有你這水晶般的人兒?”
衆人聽了才知吳涯先生在開玩笑,不禁都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