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風裏已有了暖意,今年的春天來得格外早。
司馬蘭台還了俗,又得了皇上的賜婚,可謂苦盡甘來。
司馬崦辭官閑居,和栾氏到京郊的别院去住。
因爲蘭台醫館在重建,蘇好意和司馬蘭台暫時并無固定住處,于是在二老的極力邀請下司馬蘭台便攜妻女也到那邊去住着,等什麽時候醫館蓋好了再搬過去。
經過這幾年的如晦風雨,司馬崦早看透了世事,将功名虛利通通抛開,一心一意安享天倫。
夫妻倆早知兒子心有所屬,更何況如今連孫女都有了,着實是意外之喜。
老夫妻兩個每日含饴弄孫,更有意無意地要将虧欠兒子的在隔輩身上找補回來。
且愛屋及烏,對蘇好意也很不錯。
高照也跟司馬家商議好了,把嫂子和侄女接回家住着。
司馬氏常常帶了女兒湄兒來和蘇是雲玩兒。高照來往的也勤,主要是爲了見蘇好意。
此外,衣家、海家等人也同樣來往甚密。
因此雖然不住在城裏,卻也很熱鬧。
蘇好意自從回了京城,昔日的親友大多都見了。隻有權傾世一直都沒能遇見。
權傾世在推翻永王這件事上立功頗大,但他之前所做的事也讓其無法在官場立足。
随後又有雲青出任禹州知州的事,他雖然有功,但之前的所作所爲也多少爲人诟病,故而自請出京去。
蘇好意自然要爲他送行。
“禹州是我的老家,你若有機會到姜崖縣去,可替我多照應照應那些鄉裏人。”蘇好意一邊讓人将自己準備的禮物放到車上一邊對雲青說。
“盡管放心,隻要你托付的事,我必定盡力而爲。”雲青痛快地答應。
“以你的才幹,要不了多久必将被提拔,屆時回到京城我再給你接風。”蘇好意真誠地說。
雲青笑着點頭,他極力掩飾着心底的失落。
和司馬蘭台一直将雲青送到城外,蘇好意看着他的車馬遠去方才回來。
雲青到了禹州後,每年都替蘇好意給蘇姥姥上墳,且對那些街坊鄰居們也着實照顧。
又過了幾日,高照請蘇好意母女到自己家中做客。
席間便說起了雲青離京的事。
“你和他也算是舊相識,怎麽不送一送?難道真忙的那個樣子,容不出一點空閑?”蘇好意一邊剝了瓜子喂女兒一邊問吉星。
“有什麽可送的?還巴不得他快走呢。”吉星滿臉的不在乎。
蘇好意也早就發現了,雲青出京高照一點兒也不替他惋惜。
于是就說:“你和他到底有什麽過節?這麽一副容不下他的樣子。”
吉星冷哼一聲道:“你可千萬别把他當好人。要不是我進宮向皇上請求的及時,他怕是已經向皇上懇請要娶你了。他經曆這麽多事,早已經不是你當年認識的那個窮小子了。況且,做過那些事後他也沒剩多少人性了。”
蘇好意聽了低頭沉吟半晌,就不再提雲青了,而是問吉星:“你和陸家三姑娘的婚事怎麽樣了?東西都置辦起來了嗎?不如我幫你操辦操辦吧!”
吉星笑道:“别的都還罷了,有的是人去做事。但是我要認雲兒做女兒的事,你怎麽不答應?”
蘇好意道:“你别亂摻和,你是她舅舅又做什麽義父?”
吉星道:“娘親舅大,親上加親,有什麽關系?”
“你快安分守己地做你的舅舅吧!”蘇好意笑道:“雲兒的義父,我是有人選的。”
吉星正要問是誰,他嫂嫂司馬氏帶了女兒過來,便把話給岔過去了。
等到蘇好意在高家吃完了飯,帶着女兒出來。走不多遠,就看到街邊有一個人在站着,頭上戴着鬥笠,穿着一身黑衣。蘇好意急忙叫停了馬車。
然後帶着女兒下了馬,走到那人跟前。
蘇是雲仰起頭,見那鬥笠下頭是一張慘白的臉,狹長的眼睛,嘴唇緊抿。
“是雲,這人是你的義父,還不快行禮。”蘇好意推了推女兒說。
雖然這個人看上去冷酷疏離,可蘇是雲卻并不怕他,反倒從心底裏覺得有幾分熟悉,于是便行了禮朝那人叫了聲義父。
權傾世蹲下身,試探着伸出手。
蘇是雲十分乖覺地摟住了他的脖子,權傾世身不由己地将她抱了起來。她小小的身體帶着奶香,可愛的雙丫發髻蹭着他的臉頰。
“你早知道我回了京城吧?怎麽現在才來見我呢?”蘇好意含笑問權傾世。
“因爲我要離開天都了。”權傾世天生一張冷臉,似乎永遠不會笑。可是在面對蘇好意的時候,他眉眼間是最溫柔的。
“要到哪裏去呢?”蘇好意當然知道京城不是權傾世的久留之地,就算深居簡出,也遲早會被人發現。
“沒想好,浪迹天涯,随遇而安吧!”權傾世真的沒做什麽打算,這麽多年,他一直爲永王賣命,如今成了自由身反倒不知該何去何從了。
“這就要走了嗎?”蘇好意倒有些難過:“其實我從來都不曾好好地謝你。”
不管權傾世做下多少惡事,對蘇好意而言,他都是一位恩人。
“你的謝禮已經很重了。”權傾世看了一眼懷裏的孩子。
蘇好意讓自己的女兒認他爲義父,就說明會一生記着他當年的恩情。
“不如我給你餞行吧,就到前頭的酒樓。”蘇好意說。
“不必了。”權傾世果斷地搖頭:“若有緣再見,你再請我喝杯酒吧。”
“那你千萬多保重。”蘇好意的眼中起了霧。
“你也一樣。”權傾世的聲音很輕,輕到他自己都聽不清。
“是雲下來吧,義父要走了。叫義父多保重。”蘇好意叮囑女兒。
沒想到一向内斂的蘇是雲居然主動在權傾世的臉頰上親了一口,說道:“義父路上小心。”
權傾世從來也沒有被這麽小的孩子如此親近過,他的胸口微微發熱,好像他生命中僅有不多的溫暖都是蘇好意母女兩個給的。
他從自己的頸上摘下一隻玉佩,給蘇是雲戴上說道:“這是義父送你的見面禮,保佑你平平安安。”
蘇好意領着女兒站在路邊,看着權傾世的身影越走越遠。
就像是五年前至味居一别,權傾世目送着她遠去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