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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燈會卻更加熱鬧。
畢竟這樣的盛世一年隻有一度。
龍燈已然舞了起來,鑼鼓聲震耳欲聾。
月光皎潔,卻也被如晝的燈焰映得有些黯淡。
人們一邊捂着耳朵一邊大聲說着話,無非是說哪一隊舞得好,哪個跑旱船的沒正經,哪個高跷踩得妙。
還有些情窦初開的男女,借着這樣的熱鬧送秋波。
因此每年上元節後,便總有哪家的公子少爺開始提親。
有許多都是源于上元燈會的一見鍾情。
小孩子們手裏提了燈籠,或是拿着糖人,在街上嬉笑玩鬧。
每當這個時候,各個街角都會搭上一個影戲棚子。倒不是爲了演皮影戲,因爲人們也顧不上看,主要是爲了收留走失的小孩子。
更有不少買賣人家圖吉利,拿了笸籮四處賞錢。
惹得許多乞丐和小孩子們圍着團團轉。
有機靈的這一夜總能撿到上百個銅闆。
“今夜望江侯家紮了大鳌山,縛了十二響的驚天雷,單等着亥時到便要點起來的。”人群中有人說道:“咱們快到那邊兒去占地方。”
“你們看,那不是衣家的傻子嗎?”有人指着不遠處的衣旭說:“怎麽他老婆生的孩子一個也不傻?”
“他們家人來的還挺全,沒看到後頭車上還坐着他爹娘嗎?”有人眼尖,認出了衣旭身後掀開車簾的車子裏坐着衣老爺和夫人。
“可惜衣鬼頭精明了一輩子,到頭來竟弄了個半身不遂。”有人不免感歎。
“嗐,當初這朝廷裏是一佛二鬼三閻王,如今佛已歸西,鬼也緻仕,隻剩下一位閻王還算風光了。”
多少聲威赫赫的大人物,最後也不過成了市井百姓的談資。
忽然一聲驚天巨響,将爆竹聲和鑼鼓聲全部壓了下去。
所有人都驚疑四顧,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麽。
衆人隻覺得地皮發顫,有人大喊着地震了,膽小的已經抱着頭哭了起來。
但很快他們就看到東北方向火光沖天,如同一座火焰山一般。
“這是怎麽了,失火了嗎?”人群頓時亂了。
滿城的人誰也沒見過這麽大的火,将半邊天都映得通紅。
“剛才那是什麽聲響?得多大的爆竹啊!怕是得有上百個驚天雷一起點着。”
“該不會是誰家放煙火引發了火災吧?可這火起得也太迅速了些。”
“那個方向怎麽看着好像是永王府啊?!”
“别亂說!誰不知道上元節的時候,聖上和太子都是住在那裏的。”
“怎麽是我胡說呢?那個方向明明就是嘛。”
人們衆說紛纭,有好奇心重的早已經往過跑了,想看看究竟是哪裏,出了什麽事。
随着又是幾聲巨響,都是從那個方向發出來的。
這麽大的動靜,整個京城的人都被震動了。
權傾世這天哪裏也沒去,就在白鴉衛的衙門裏辦公。
他心裏頭隐隐預感着有事要發生,但對誰也沒有表露。
之前聽到爆炸聲,他便覺得事情不好,急忙出了府衙,循着方向帶了人趕過來。
他太熟悉永王府了,沒到跟前便已經知道是那裏出事了。
昔日的永王已是當今的聖上,世子也搖身一變成了太子。
但自從太後駕崩後,皇上和太子每年除夕至上元節都在王府裏守制。若在以往,皇帝服喪都會齋戒避正殿,回到永王府也合規矩。
因此永王府前後的兩條街也不許宴飲嬉笑,所以這一夜前後兩條街的人幾乎都到前頭去觀燈賞景了。
權傾世到了近前,見那火勢還正旺,救火的人根本到不了近前。
他登上高處一看,隻見整個永王府已經成了一堆瓦礫。沒有一處房舍是完好的,刺鼻的焦臭味傳來,府外頭的地上,牆上,甚至樹上挂着零星的人體斷肢和内髒。這絕非簡單的火災造成的後果,必定是先前有了爆炸而後引發的火災。
永王府在建造之時請高人算過,說要烏金填地,就是用煤塊在下面鋪上厚厚的一層。
這裏的房舍大都由木料建成,再加上地下的煤塊,簡直如烈火澆油一般。
權傾世看着眼前如修羅道場般的慘象,隻想到四個字——灰飛煙滅。
整個京城的救火軍都趕了過來,文武百官也都急匆匆到場。
有許多人已經癱倒在地上号哭起來,到此時永王府一個活口都不見,顯然皇上和太子也必定兇多吉少。
幾乎所有的人都跑來救火,不能救火的也都圍過來湊熱鬧。
卻不知此時各個城門都有玄甲衛士執了刀劍沖進來,留下一部分占據城門,然後分做幾路,各自行事。
其中更有一隊金甲衛士,他們護送着一頂轎子進了宮城,那裏的侍衛與之起了沖突,緊接着便是一場厮殺。
而此時宮内已然亂了起來,殿前侍衛中有上百個人造了反,和外頭的金甲衛士裏外夾擊,很快就将宮門打開了。
而那些跑到永王府救火的人,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
熱鬧繁華的上元夜翻覆間就被宮變所取代。
在這天夜裏,熙正皇帝和太子被燒死在永王府。
廢帝安命侯重新掌權,恢複了裕慶年号。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簡直就像一場夢一樣。等人們回過神來的時候,皇帝已經穩穩坐在了金銮殿上,開始對各位大臣的賞罰。
不用多說,永王和世子自然是罪大惡極,其實已經死了,也被廢爲庶人。
他們的宮娥妃子除了幾個身份特殊的,其餘全都送到寺廟裏清修。
對當初擁立永王登基的那些大臣們,一律殺無赦誅九族。對其餘的人則不予追究。
此外,更是恢複了以高家爲首的幾家被迫害的臣子名譽和爵位。設了祭壇,親自拈香超度。
免天下賦稅三年,徭役一年。
并且命人将當年永王如何篡位,捏造謠言中傷皇帝的事情印成公文發放的各處去,以正其名。
衣旭任工部尚書,司馬家尊榮如前。
蘇棪恢複本姓,提拔爲刑部侍郎,襲衛國公爵,依舊将原衛國公府賜還于他。
權傾世功過相抵,降爲庶人。
其餘人等各有賞罰,不須一一贅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