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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五,永王在金光寺的大雄寶殿之上發誓終身茹素,隻爲求得社稷康甯,百姓平安。
且言明待皇上回宮之日,他便卸去攝政王之職,甚至将此次瘟疫的罪過攬過來,說上天示警,皆是因爲他德不配位所緻。
權傾世在大殿外站着,慘白的臉上看不清表情。
永王正在裏頭祈福,他帶着手下人在外守衛,已經三天三夜了。
好在寺廟之内古木參天,毒辣的日光無論如何也照不進來。
否則就他們身上穿着的黑色官服也能把他們熱個好歹。
裏頭誦經的聲音就沒斷過,權傾世知道這聲音在接下來的半天裏還是不會停。
他不說話,隻是給旁邊人一個眼神,手下便立刻會意,朝着他點了點頭。
權傾世于是走出來,準備尋個清淨的地方待着。
然而還沒走出多遠,他的眉頭便皺了起來。無他,隻因寺廟外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寺廟外便是大路,有馬兒經過并不奇怪,可因爲永王在這裏齋戒的緣故,路是被封死的,如無特殊情況,是不可以有人騎着馬經過這裏的。
果然,等權傾世來到前殿,就看見一個人從馬上滾落下來,跌跌撞撞往裏跑。
因爲太過于倉皇,一時之間竟沒有看到他。
權傾世一把将那人的衣襟揪住,那人身上的汗水已經将衣服濕透,抓在手裏黏膩膩的,讓他很是反感。
可就算是這樣,權傾世也還是沒松手,冷聲喝問道:“出了什麽事?!”
那人的嘴唇都是白的,他手裏捏着一塊令牌,權傾世認得,那是專門供皇家驅使的青雀衛的令牌。
“權大人,我要見永王,出大事了!”那人渾身發着抖,不知是着急還是害怕。
“王爺在裏頭齋戒!任何人不許打攪。”權傾世不松手,那人根本無法掙脫。
于是他索性癱倒在地上,拖着哭腔道:“六軍嘩變……逼皇上退位……已然……已然……”
“已然怎麽?!”權傾世兩隻手揪着他的衣領,将他又提了起來:“皇上不是應該在随州嗎?跟随他的大臣呢?是誰帶頭造的反?”
“我隻知道皇上已經被他們軟禁了起來,帶頭的是禁軍首領白蒙,還有……”
“還有誰?快說清楚。”
“還有那些勞工……那些人不堪驅使,索性就……就造了反。至于跟随皇上的大臣,有的被殺,有的被俘。最慘的要數高家的三老爺,他因誓死回護皇上,已經被那些人抓起來吊死在了城門樓上。”
原來皇帝向南巡查,在随州境内時,便已經乘龍舟走了上百裏路。
因爲是逆水而行,需要很多纖夫。
天氣炎熱,又爲了趕路程,監工的人難免手段毒辣了些。
禁軍中有人看不下去,替纖夫們說了幾句話,于是兩邊争吵了起來,以至于釀出人命。
皇上因此責罰了禁軍首領,再加上之前的積怨,最終釀成了大禍。
如今這些人就占據了随州,也不知皇帝是死是活。
按照慣例,曆朝曆代皇上巡幸,凡是所過之處,必免除所經之地的賦稅三年,以此安撫百姓。
可這次皇帝出巡,竟然連這一項也沒有。
因此百姓們也都怨聲載道,出了這樣的事,反倒認爲禁軍情有可原。
“把他帶下去。洗個澡,換身幹淨的衣裳,再讓他吃頓飽飯。”權傾世有些厭惡地甩開了那個人,但還是不讓他去見永王。
手下的人把那人帶走了,稍後白鴉衛的密探也從随州趕了過來。
他之所以比青雀衛的人晚到,是因爲有些事情務必得打探清楚才好回報。
他報告的情形和之前那個人說的差不多,但更爲細緻一些,已探明皇上隻是被囚禁起來,目前性命尚且無虞。
“你同我到後邊去吧。”權傾世說着頭也不回地先走了。
那人連忙在後頭跟着,一起來到了大雄寶殿外。
此時念經的聲音還未停止,他們兩個在外頭的台階上又站了一會兒,裏頭才算安靜下來。
永王禮佛後要回到一旁的禅室讀佛經處理奏折,權傾世便帶着那個人到那裏去。
隻是今天在聽完密探的禀報後,他便起身離開寺院。
六軍嘩變,逼宮皇上,這是天要塌了!
很快,朝中的重臣便都被召集進宮,衆人一聽這消息便都炸開了鍋。
“皇上安危要緊,此次我要親自出征,讨伐那些逆賊!”永王老淚縱橫,一副愛侄心切的模樣:“若皇上有個山高水低,我以何面目去見列祖列宗!”
“殿下萬萬不可,營救陛下之事,自有我等。您還是坐鎮京中,否則隻會更亂。”
“此誠存亡危急之秋,必得有個主心骨才成。否則民心動蕩難安,勢必會有宵小之輩起不臣之心。”
“京畿瘟疫才見好轉,誰想又出了這樣的事?!這可如何是好?”
衆大臣議論紛紛,都認爲永王必須留在京城。當然了,皇帝也需要營救。
“在下冒死進一言。”在一片嘈雜的議論聲中,有人抗聲道:“此番言論大逆不道,因此在我說完後将我處斬即可。”
說話的是刑部員外郎鄭聰,他是近兩年才從外職調入的,平時最是個三緘其口的人。
“六軍嘩變,自然是以下犯上的大逆不道之罪。可也不是毫無緣由。正是因爲皇上窮奢極欲,勞民傷财,才犯了衆怒。所謂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沒有人不懂得這個道理。皇上還未親政,便已如此暴虐,若真讓他親政,天下将被如何塗毒,誰能預料?何況如今他已被叛軍囚禁,即便帶人去營救,叛軍隻需殺之滅口或以其性命相威脅使朝廷屈服。到那時又該如何應對?以我愚見,要斷了進軍的念想,又要安撫百姓,爲國運着想,莫不如請永王繼任大統。如此順應民心又徹底敗壞了那些反賊的詭計。”
這番話無異于石破天驚,以至于他說完後,許多人久久不能回神。
還是高明臣呵斥道:“好大的膽子!你讀的聖賢書,說的卻是一派胡言。你說皇上暴虐,可是你親眼看來?!以下犯上,其罪當誅。國祚之事,豈能兒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