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學生或者因爲打工或者因爲考研或者因爲其他什麽原因,選擇留在學校,留在這座炎熱而喧嚣的城市裏,七月校園裏人來人往,并不靜寂。
“……瞧你們一個個的樣子,好像我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丁文怡喝了些酒,張恪自告奮勇的過來替葉建斌當“說客”,她便出來到東大校園裏走一走,透口氣,“我爸媽應該是那種中國典型的失敗婚姻——我爸對我媽不滿意,我媽對我爸也不滿意,但是由于各種需要,他們的婚姻一直都很穩定。由于雙方都是相當克制的人,在外人的眼裏,我爸媽的婚姻生活是幸福美滿的,唯有我跟我弟弟兩個人知道,我爸媽的婚姻隻是一張殼而已。”
“你跟葉哥可是對彼此都有感情的……”張恪說道。
“有感情在一起而不結婚的人也多了,”丁文怡笑着說道,“婚姻隻是社會需要的一張殼罷了;有感情也罷,無感情也罷,婚姻隻是一張殼。隻是沒有感情的婚姻,這張殼更沒有意義罷了……事實上,真正愚蠢的女人總是少數,更多的人隻是有些手足無措罷了。不要看你葉哥平時都小心翼翼的遮遮掩掩,我早知道他跟你孫姐的事情。當時忍着沒有大吵大鬧,并不是說對你葉哥有很深厚的感情、有多強烈的信任,隻是想到要是鬧開來,不是便宜那狐狸精了嗎?”
張恪笑了笑,說道:“你現在可不就便宜他們這對狗男女了!”
“你哪有資格說别人!”丁文怡瞪了他一眼,說道,“現在跟剛開始不同,剛開始沒有太深的感情,沒有太強烈的信任,婚姻作爲一張殼,能給我很多的安全感。我需要那張殼,渾身神經繃緊了,就怕你孫姐跟我搶這張殼。現在,我跟你葉哥一起生活有八年了,即使知道他心裏有你孫姐,也知道自己在他心裏有些空間,所以有些事情能看淡些,甚至會覺得你孫姐也不容易——要是婚姻對感情有所意義,豈不是對她很不公平。有時會琢磨她是怎樣的一個人,會琢磨她與你葉哥之間的感情……我的少女時期過得很乏味,我對自己的青春一點都不滿意,甚至有些憎恨。跟你葉哥見面時,大家都已經成年,總之無法想象你葉哥在認識我之前的人生是乏味、空洞、沒有生氣的,要是你葉哥的青少年時期跟我一個樣,我也許不會對他産生多少感情——幸好你葉哥不是,你葉哥深沉、充實而充滿生機,這樣的他才深深的吸引了我——是你孫姐讓你葉哥變得如此,有時候我就在想,我是不是竊取了她的果實?在這種程度上,我是感謝她的,甚至還有些虧疚。要不是我,他們就會有在一起的機會,不用偷偷摸摸的給雙方套上枷鎖似的交往……”
張恪撓了撓腦門,他與丁文怡走到留學生公寓前的紫霞湖畔,他蹲在湖岸的駁石上,拿出煙來抽,偶爾插一兩句玩笑話:“我可不樂意聽你在這裏使勁的誇葉哥,完全發揮不了我當知心弟弟的作用啊,要不我們現在盡挑些他的毛病狠狠的批判一下……”
“少在這裏貧嘴,你家裏那幾個,還不夠你貧的?”丁文怡笑着罵他,說道,“我有時候甚至會想,真該讓你孫姐光明正大的跟你葉哥過上幾年。想法有些荒唐,兩個人每人輪上十年八年,一直到人生終老,也沒有什麽不可以的——畢竟當葉家大少奶奶真的是件苦差事,方方面面要照顧許多,這苦也不能我一人挨了。婚姻真的隻是站在社會面前才需要的一張殼,我早就想明白了,你孫姐懷孕隻能算是個契機——你葉哥這次領着你孫姐回來,我就勸他跟我離婚,若說婚姻有更大的意義,對小孩的成長更加作用——所以你們也不要覺得我受了多大傷害,忍受了多大的委屈;要真受了委屈,受到傷害,我才沒有那麽好說話呢。有件事,我現在還沒好意思跟你葉哥還有你孫姐說,他們生了孩子,怎麽着也要算我一分子。”
“真該拉唐婧過來跟你交流……”張恪笑着說。
“說這話就是欠打,你家小婧還不夠好?”丁文怡佯怒的瞪着張恪,又嫣然笑道,“我們這樣的人啊,婚姻根本就不是衡量感情的标準。要是婚姻是衡量感情的标準,你這麽花心,又隻能跟其一個結婚,另外幾個豈不是很受傷害?要不我教她們一招,将你的人生切成一片一片,分給她們幾個?每年跟你結婚過上十年,你看這主意怎麽樣?”
“千萬不要使壞心眼,”張恪求撓道,“我哪有很花心?”
“小桐在醫院生小孩子那次,都說晚晴人在建邺,她怎麽會從北京坐飛機回來?那回你也在北京吧?”丁文怡突兀的問了一句。
“呃!”張恪腦子裏打了個結,一時不知道怎麽回應丁文怡,不曉得怎麽就給丁文怡這個最不相關的人看出破綻,他心裏想着編個什麽借口将這事給遮掩過去,卻不料突然有道纖巧的身影闖入眼簾,脆生生的說了一句:“嗨,你好,你暑假也沒有回新蕪啊,你還認識我嗎?”
張恪發愣的看着陳甯走過來跟他打招呼,就在他最猝不及防的時刻,像一顆流星似的猛然闖進他的心間,他慌然要站起來,卻不料蹲在湖邊好一會兒腿腳發麻,半蹲起來時腳有些發軟使不上力,身子沒有站住,直往湖裏斜着倒過去。
丁文怡、陳甯都吓得一跳,尖叫着要去拉他的手,沒有拉到,張恪整個人滾到紫霞湖裏去了……她們便大聲呼救:“有人掉水了!”
張恪沉入湖裏吞了兩大口水,就鎮靜下來,湖畔的密集水草雖然纏人,他還順着湖裏的軟泥爬上岸來,隻是形象有些凄涼:一隻皮鞋陷在湖裏軟泥裏沒有拔上來,他光着一隻腳,還滿是腥臭烏黑的湖泥,身上還纏着些綠色的水草,頭發上頂着些青色的水藻,襯衫、長褲濕貼在身上,不斷的有水滴下來……周圍是一群聞聲趕過來搶人的學生,也有張恪随行的兩名保镖。
丁文怡跟陳甯開始還有些驚慌,待看到張恪這幅凄涼樣,又笑得花枝亂顫。這大概張恪第一次陷入能令他面紅耳赤的窘境,待随行人員将車開過來,他就倉皇的躲進車裏,他沒有勇氣這模樣穿過東大校園回青年公寓換衣服去,坐進車裏,他扭頭看向車窗外的陳甯,其實他是沒有勇氣面對陳甯如此燦爛耀眼的笑容。
張恪回青年公寓洗澡換過衣服才回1978,還沒有走進去,就聽到裏面的哄笑聲,猶豫着是不是“獨自落寞”的離開更合适一些,就聽見孫靜檬在裏面大聲說道:“不要笑了,不要笑了,要是讓他知道我們這麽歡樂,指不定沒有勇氣進來。先讓他進來,等會兒誰過去将他的水草服拿過來給我們現場再穿一遍……要不我們騙他到湖邊再走一趟,再把他往湖裏推一下,欣賞不到他落水的瞬間,人生真是遺憾啊。”
完全沒有剛才的沉抑,靜檬的話又引起一聲歡笑聲;張恪歎了一口氣,沒想到丁文怡先回1978就将他的醜事宣揚開了,哪裏有半點“棄婦”的自覺?
張恪腆着臉走進去,看着這些人臉上扳着的笑容,真想找隻大鐵錘一人臉上砸一錘子才夠痛快:“來啊,誰要去湖邊散步,我奉陪就是了,”站到唐婧的身後,掐着她的小腰,惡狠狠的說道,“瞧你幸災樂禍的樣子,我們先一起去湖邊散一散步!”
唐婧亂扭着在從張恪的魔掌裏掙紮不脫,低聲軟氣的求撓,隻是臉上的笑容特别的歡樂。
丁文怡笑着跟唐婧說:“你真該看緊這小子,他就看見那個小美女走過來跟他打招呼就驚惶失措的掉湖裏去了……你們沒有看到他落水的驚惶失措樣啊,我一輩子都模仿不出來。”
張恪讪讪笑着,坐在吧台前拿起離開前沒喝完的酒杯喝酒,心想陳甯也許是暑假時留下來打工才沒有回新蕪去;丁文怡也許認爲是她識穿他跟晚晴的事情才讓他驚惶落水的。
張恪也不吭聲,大家能在一起暢懷而笑也不容易,他總不喜歡悲悲戚戚的氛圍。看孫靜香與丁文怡也沒有什麽芥蒂存在,這種事有如飲水,冷暖自知,不需要别人當說客的。
張恪他們夜裏要趕回海州去,就沒有在建邺多耽擱,看着天色漸暮,就上了車,與葉建斌、孫靜香、丁文怡告别。
看着暮色中葉建斌、孫靜香、丁文怡三人身影漸淡直至模糊一個影子,唐婧突然感慨的說了一句:“要幸福的渡過人生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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