珀斯直航北京的航班還沒有開通,張恪在珀斯住了兩天,乘香港中轉的飛機與衛蘭離開珀斯,透過飛機舷窗以及雲層的縫隙,可以看見西澳洲大片的荒漠與湛藍無垠的海。
坐機艙寬敞舒适的弧形軟椅上,張恪見衛蘭頭凝望着舷窗外出神,問道:“真決定要到珀斯來?”
“嗯,”衛蘭點點頭,“被荒漠與海水包圍着,有着與世隔絕的感覺,相當不錯。”
“哦……”張恪微微一歎,這些年來在衛蘭身上發生這麽多的事情,她的家人沒有能力給她所想要得到的保護,家裏窮困,爲了讓兩個弟弟能繼續上學,衛蘭不得不在高二時綴學工作,是翟丹青保護着讓她沒有在污穢不堪的濁流裏沉淪下去,在她的心裏,翟丹青是比她家人更親近、更重要的人,再說現在也還有些流言蜚語在暗地裏滋生,衛蘭想着離開國内到珀斯來陪翟丹青,也不難理解。
這麽想來太沉重,張恪換了話題,壞笑着問道:“忘了問你一件事,前天早上你跟丹青光着身子睡在一起做什麽?”
“你!”衛蘭睜着美麗的眸子瞪着張恪,粉臉绯紅,前天早上的事情還真是解釋不清楚,總不能說褲子濕透了才脫掉睡覺,伸手去掐張恪的腰肉,“你還敢再胡說!”
張恪嘿然壞笑,舉手投降,讓衛蘭不要再掐他的腰。
珀斯還是一年之中最寒冷的冬天,飛越湛藍的海洋,香港卻是一年中台風季剛剛過去最炎熱的夏季,長遠旅程往往能給人一些奇異的感覺。
張恪與衛蘭在珀斯上飛機時就有準備,将外套脫下,裏面就穿着輕涼單薄的夏裝。衛蘭不再辦公女郎的裝扮,穿着牛仔褲、t恤衫加運動球鞋,一副清純學生女孩的打扮。
“不留在香港玩兩天?”張恪問道。
下了飛機,衛蘭沒有辦出境手續,而是打算直接轉乘國内的航班回建邺。
“後天就要正式上課了……”即使想着盡快轉學去珀斯大學,衛蘭也不想學張恪那樣肆意的逃學,完全沒有一點學生的樣子。
看着唐婧辦了手續到候機廳來見面,衛蘭舉起手笑着招呼她過來,見唐婧嬌柔而笑的模樣,心想自己要是唐婧,會不會對張恪是從珀斯飛回香港而視若不理,看了張恪一眼,又想到翟丹青所說的“愛情不是純淨水”的話,與唐婧笑着寒暄,想着有愛人要比愛人離開自己幸福得多。要是這渾球将主意打到自己身上,還沒有力氣推開他。
唐婧一周前就到了香港,與張恪将衛蘭送上飛往建邺的飛機才離開機場。
在車上,張恪跟唐婧說了衛蘭可能會移民去西澳的事情。
唐婧擁着張恪的臂膀,羅歸源案已經過去很久了,但是一些流言蜚語卻很難平息,心裏曾經受過傷害的衛蘭想離開國内也好,溫柔的将頭靠在張恪的肩膀上,她卻從來都沒有想過要移民什麽的。
葉建斌、孫尚義都不在香港,千萬噸級鋼鐵産業基地的填海工程已經進行接近一半,東海聯合鋼鐵與東山鋼鐵的合并談判也進行到最後階段,加上造船基地項目,葉建斌與孫尚義都在新亭,南洋海遠的高層也多在新亭。
雖然葉建斌與孫尚義都不在香港,張恪在香港落腳也不得清閑,他剛到酒店,蔣薇的電話就打了進來,說是聯信的肖瑞民也在香港,希望能私下裏與他見一面。
張恪不知道肖瑞民從哪裏知道自己今天會在香港落腳,既然他要求見面,而且夜裏也沒有其他安排,便請肖瑞民到半島酒店來一起吃頓晚飯。
肖瑞民才四十六歲,頭發卻有些霜白,他沒有刻意去将霜發染黑,心想有些白發會憑添了些儒雅的氣質。他最早與張恪見面,還是在王旭琛家中,那次也是刻意的想見一見在背後締造錦湖經濟帝國的人物到底是怎樣的模樣,即使那時承認錦湖在國内掀起不小的旋風,心裏也沒有特别的以爲然。都快三年時間了,這段時間裏發生的種種事情,肖瑞民心裏也很難用言語去準備描述,不得不承認,有些事情,有些生下來就有天賦能做好的。
在半島酒店前下了車,正是黃昏、晚霞鋪滿天的時分,站在半島酒店前,能聽見遠處海浪的聲音,他知道張恪到香港習慣性的喜歡住在半島酒店,想不通錦湖财力如此雄厚,爲何不在香港購置一棟宅院,總是要比住酒店舒服多了。
看着傅俊從大堂裏走出來接他,肖瑞民笑着與他握手。
肖瑞民再也不奢望張恪能親自下樓來迎接他,就算葛建德與錦湖沒有恩怨,張恪下不下樓來,也是兩可之間的事情,他想着自己與張恪私下見面的事情,要是傳到葛建德的耳中,葛建德大概又要暴跳如雷了吧?
半島酒店頂層的法國餐廳,透過落地玻璃,可以眺望黃昏時的大海,像林火在熊熊燃燒的晚霞将湛藍色的海水染得千姿百媚,走進來,肖瑞民也不得不承認,這時候坐在這裏用餐,絕對是種奢侈的享受。
“肖總也正好在香港?”張恪看着傅俊領着肖瑞民進來,站起來與他握了握手,請他入座。
“聽說恪少從達拉斯直接去了珀斯,想着恪少從珀斯回國或許會在香港停留,這段時間正好有機會到香港來,就多停留了幾天。”肖瑞民也不掩飾,他在香港停留就是等着跟張恪見上一面,在香港見面,總是要比在北京或建邺見面方便一些。
張恪笑了笑,從侍應生手裏接過咖啡壺幫肖瑞民倒咖啡,肖瑞民大概也不想讓葛建德曉得私下見面的事情。
肖瑞民也不拐彎抹角,他也清楚自己在張恪面前沒有資格拐彎抹角,在半島酒店頂層餐廳裏,與張恪、唐婧一起用着法國大餐,邊用餐邊将來意挑明。
“錦湖正式在ess實驗室下面成立了手機芯片研發部門,外界都在猜測錦湖在基帶芯片的研發上有些關鍵性進展,直接說這個,會不會太冒昧?”肖瑞民問道。
“我想外界對我們的質疑聲音更多一些吧,”張恪笑着說道,“畢竟基帶芯片技術不是什麽機構想開發就能開發出來的,前面失敗的例子也太多了些。”
“就我個人的判斷,我更願意相信錦湖已經掌握了可商業化的基帶芯片技術……”
“……”張恪微抿着嘴,沒有吭聲,等着肖瑞民将他的來意直接說出來。
“信産部已經明确答應聯通公司成立全資子公司來負責cdma網絡的建設和經營,也明确今年就要将移動通訊業務從電信集團分拆出來成立**的公司……”肖瑞民知道這些内幕消息對張恪來說不算什麽内幕消息,易雲飛在信産部内部已經公開的站到支持錦湖的立場上,他這麽說,隻是覺得能更好的說明今天的來意,“今年移動通訊資費相比較去年已經有較大幅度的下降了,都促使國内手機銷售的大幅增漲,但是今年拿到信産部新發放手機牌照的十一家廠商中,除了科王高科,其他十家,也包括聯訊、聯信、東興,都無法獲得充足的手機元器件供應——不然的話,我想上半年的國産手機市場占有率會更高一些。”
張恪安靜的聽肖瑞民說着話,手機元器件供應跟不上,有多方面的原因,也不能抱怨上遊廠商的産能不足。
今年國内手機市場的需求同比去年增漲近一倍,外資品牌與錦湖在中高端市場糾纏厮殺激烈,從而在中低端市場給國内手機廠商留下很大的發展空間,但國内手機廠商的準備多少有些不充分,采購管理在初期也相對混亂,供貨量遠遠達不到設計産能的要求,有錢也賺不了。
科王高科寶石手機所需要的大部分元器件都由錦湖供應,而且相當一部分元器件是定制的,由于彼此的溝通充分而有效,錦湖能夠配合科王高科的需求來及時的調整元器件的生産。
國内其他手機企業卻無法享受這樣的高規格待遇,這些手機企業對元器件的需求量不大,不受上遊元器件廠商的重視。即使建邺、海州已經形成一定規模的配套産業集群,但是整體産能還十分的有限,配套工廠建設還有些滞後,再加上一些核心元器件還需要向海外電子企業采購,常常因爲缺少某一種零配件就要等上兩三個月、從而導緻整條生産線都被迫停下來——就算聯信、聯訊、東興也常常有這樣的困擾。
這種現象跟九五年的影碟機市場有些類似,當時碟機市場需求像火山一樣噴發,而碟機機芯嚴重供不應求,就是因爲錦湖能獲得飛利浦上海工廠每月十萬倍機芯的供應合同,才一舉奪下碟機市場近40%的份額。
張恪安靜的看着肖瑞民,說道:“這種情況,我也有所了解,我想這種局面會逐漸轉變過來,不過也不要指望一下子能得到徹底的改善……”
“想來你也知道國内一些手機企業針對這種情況的對策,”肖瑞民說道,“很多企業都是提高元器件的采購量,增加庫存,提高手機産品的備貨量……”
“聯信的對策呢?”張恪也沒有忌諱的直接問道。
“聯信現在有些困惑,”肖瑞民說道,“我有些擔心,增加元器件庫存,提高成品的備貨量,是能應付眼下的市場困局——但是有個很緻命的問題橫在眼前,我們不能視而不見。”
“什麽問題很緻命?”張恪問道。
肖瑞民看了張恪一眼,他不相信張恪心裏會不清楚什麽問題緻命,既然他開口問了,就詳細的解釋道:“國内手機企業開發新産品的能力有限,增加元器件的庫存,提高成品的備貨量,也隻是提高某一兩種型号手機的元器件與成品庫存,但是錦湖與國外手機企業開發新産品能力如此之強,一旦錦湖與國外手機企業競争激烈起來,就會不斷向市場推出新款手機,從而導緻舊款型号手機的迅速貶值并淘汰出市場——國内手機企業所依仗的那一兩款老型号手機就會嚴重滞銷,那時候大量的元器件與成品庫存就成了要命的東西了……”
張恪臉上保持着淡淡的笑容,心裏卻是微微一歎,這時候國内能敏感的看到市場變局微妙之處的人還真是不多,國内手機企業開發新手機的周期差不多需要一年甚至更長的時間,當諾基亞、摩托羅拉等國外手機廠商每兩三個月推出一款或幾款新手機時,國内手機企業就會真正感受到機海戰術的毀滅性威力。
三星在華手機業務也因爲科王高科、錦湖六七月連續推出重量級的寶石手機與雙屏折疊手機而受到重挫,不過三星的技術實力與資本實力擺在那裏,一時的挫折根本就傷不了三星的筋骨,關鍵三星也迅速意識到他們的問題出在哪裏。
肖瑞民看不透張恪心裏在想什麽,不管怎麽說,錦湖與華夏電子一爲民營、一爲國有,在國内的市場經濟體制下可以說是天然的競争對手,再加上年初時手機牌照大開閘更是華夏電子在背地裏鼓動信産部直接針對錦湖所爲,雙方的關系搞得更加的糟糕。錦湖全力支持科王高科,暫時不向其他國産手機廠商供應零配件,也有這種原因在内。
肖瑞民不奢望張恪能對他待之以誠,隻希望自己的誠意能稍稍打動到他,繼續說道:“事實上,這種趨勢已經有很明顯的苗頭了,科王高科六月份推出寶石手機、錦湖七月份推出雙屏折疊手機,諾基亞、摩托羅拉等國外手機廠商八月份都迅速推出新款手機,三星在國内的産品開發與設計部門也立即增加了近三百個研究員職位……看起來這種苗頭還隻限于錦湖與海外手機廠商高端市場的競争,但是這種趨勢要向中低端市場漫延我想也是很快的事情。”
“嗯,”張恪雙手抱在胸前,舒服的靠着椅背,說道,“國内手機企業确實有可能面臨如此的困局,具體問題還要各個企業具體去解決……”
“我想确認錦湖是否已經掌握了基帶芯片的商用技術?”肖瑞民手撐着桌子,認真的問道。
張恪也不想敷衍此時的肖瑞民,說道:“肖總私下來找我,我想消息傳出去,已經讓一些人不高興了,若是聯信脫離數字手機技術促進協會的範疇單獨跟我們合作,隻怕會讓一些暴跳如雷了!”
“這麽說來,錦湖确實已經掌握了基帶芯片的商用技術?”肖瑞民眼睛炯炯發光。
“0.35微米線程的基帶芯片原型年前就開發出來了,隻是穩定性一直不太令人滿意,”張恪說道,“現在勉強能用在i08規格的手機上……”
i08是錦湖九七年最早推出的兩款手機中的一款,九七年也隻定位中低檔手機,兩年多時間過去,錦湖也早就将i08淘汰不再生産,不過聯信等其他手機廠商仍然有同規格的手機在銷售。
“想來你也清楚,即使聯信願意采用錦湖生産的基帶芯片,但也沒有足夠的技術力量解決除基帶芯片硬件之外的其他技術難題……”肖瑞民說道。
張恪擡起頭,看着肖瑞民,說道:“我們不會單純的銷售基帶芯片,我們會提供給客戶一整套基于基帶芯片等硬件架構的完整的數字手機技術解決方案,而且價格低廉……”
“今天多打擾了,”肖瑞民得到他所想知道的答案,站起來告辭道,“我會乘夜裏的飛機回北京,三天内應該有确切的消息回複錦湖。”
張恪笑了笑,與他握手說道:“我三天後會在建邺等你。”
肖瑞民離開後,張恪與陳信生通了電話,告訴他肖瑞民有意推動聯信的手機采用ess的基帶芯片技術。
“肖瑞民想做成此事的難度不小啊,”陳信生在電話那裏輕輕的歎了一口氣,“不過留給他們的路似乎也不寬了——若是肖瑞民不容于華夏電子,能否請他到錦湖來?”
“這不是舉着巴掌往信産部、往華夏電子臉上扇嗎?”張恪笑了笑,說道,“到時候再說吧,肖瑞民這時候破釜沉舟将自己逼到絕路上也不是沒有絕處逢生的可能,至少現在華夏電子還沒有從信産部劃出去,肖瑞民也是将這個看成最後的機會,不然也不會專門在香港候我了。”
“……”陳信生在電話那裏沉吟了幾秒鍾,又說道,“如果順利的話,是不是讓科王高科與聯信平等競争?”
“嗯,那是肯定的,”張恪說道,“還有,我們自己也要有産品采用ess基帶芯片技術,我們自己都不用,又如何讓别人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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