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恪伸手抹掉臉上的污水,唐婧與陳妃蓉兩妖精沒良心的笑得花枝亂顫。
她們身上的衣裙也給濺了些水點,但遠沒有張恪那麽狼狽,唐婧還忍不住要手叉着腰挺胸學張恪剛才的那番話,看着張恪張牙舞爪的過來,忙與陳妃蓉尖叫着往裏溜——那輛“肇事”豐田轎車早就駛進市政府裏。
傅俊與工作人員坐在車裏沒有離開,看到這情形,就開車過來,問張恪要不要換一身衣服,那輛豐田轎車挂着就是新蕪市政府的車牌,他也不問要怎麽處理。
柏油路上積的雨水,談不上有多髒,雖說青灰色的t恤上留下些濕印子,不過幹得快,沒有必要再換一身衣服,張恪從努力忍着笑的唐婧手裏伸過紙巾,大體上擦了一番,也就罷了,隻是看這兩個小妖精笑得歡,心裏郁悶,伸手掐着唐婧滑膩微涼的脖子,威脅道:“你再笑,再笑找根針将你的嘴縫上去……”
“我告訴梁姨你欺負我,妃蓉可以作證,你想賴都賴不掉。”唐婧嬌豔紅唇一噘,反過來威脅他,又笑着從張恪的手裏掙紮出來,拉着陳妃蓉往市政府方向溜去。
新蕪市委市政府還是八十年代初建造的會堂式建築,樓不高,隻有四層,但占地極廣,呈向南内凹的“n”形,正前面是樹蔭濃密的廣場,廣場深處有花壇、繁花正豔,還立着精美雕塑的噴水池。
唐婧與陳妃蓉新奇的站在大門看着市政府裏的風景,張恪打電話要他爸的秘書出來接他們,他第一次到市政府來,門崗上保衛科的警衛也不認識他。
打過電話之後,張恪從後面輕摟着唐婧,讓她頭低一下,好讓他将下巴壓在她的頭頂上,就站在大門口看着市政府大樓,心有感慨,對于男人來說,權勢還真是很重要的東西。
“讨厭,”唐婧将他的頭推開,她站直身子,頭頂要齊張恪的鼻梁上端,回過頭問他:“你爸爸的秘書還是之前的那個肖揚?”
“換了,肖揚去新蕪下面的臨江縣挂職鍛煉了,老當秘書有什麽勁?新的這個叫成餘東,我在建邺就見過他一面……”
正說着話,就看着成餘東跟另外一男一女從樓裏出來,小步快跑的往大門趕過來。
成餘東後面的一男一女,那男的剛三十歲出頭,女的差不多有四十歲的樣子,即使臉上堆着笑容,也可以看出她平時是個相當嚴肅的人,臉形稍狹長,短發,眼睛明亮而有神,徐娘未老,人還顯得很幹練。
看到她,張恪微微一怔,心想她不應該在市團委工作嗎,什麽時候調市政府來了?他知道跟着成餘東出來接自己的這兩人應該是市政府辦的工作人員。還以爲有些曆史軌迹永遠都交織不到一起來,卻沒想到好些事情都面目全非了。隻能撇一撇嘴,将一些不存在的往事記憶暫時抛之腦後。
“還有過了一會兒,張市長才能結束會議,”成餘東看着張恪與兩個女孩悠然自得的站在大門口,好奇的問道,“你們從家裏走過來的?”
“哦,就走了幾百米路。”張恪說道,要不是顧忌着坐行政級豪華奔馳闖進市政府可能會給他老子訓,何苦在門口吃一身泥水?
“這是我們政府辦顧曉梅副主任……”
“你喊我小張好了,”顧曉梅熱情伸過手來,“這位是行政保衛科的張科長,跟保衛科的工作人員見一面,你以後到市政府來,就直接進來好了。”
“還是你喊我小張吧,”張恪說道,“我人不會常過來,要是給警衛堵成大門口,還是打電話喊你們出來接一下好了。”
“這樣也好,”顧曉梅又笑容滿面的看着唐婧與陳妃蓉,啧啧有聲的咂嘴贊道,“真漂亮啊,兩個人長的還跟姐妹花似的,哪個是唐省長的千金?”
“我是唐婧,”唐婧有些不好意思的牽着張恪的手,又牽着陳妃蓉的手,“她是我跟張恪的朋友陳妃蓉,一起到新蕪來玩,給你們添麻煩了。”
“也在讀東大吧?我家的于竹也是東大讀書,不過他才讀完大一,年齡要比你們小一些,改天介紹你們認識,我相信你們會成爲朋友的……”顧曉梅熱情無比的說道。
“再說吧,”張恪隻是淡淡的回應了一聲,側過頭問警衛,“剛才進去那輛豐田車是誰的車?”
“豐田是張市長的車,剛才是小車班的司機開出去送材料。”警衛這時候知道眼前這個青年是張市長的公子,慶幸沒有剛才沒有冒失的請他站到一邊不要擋在大門前。
張恪回頭看見唐婧與陳妃蓉抿嘴忍着笑,手裏稍稍用力捏着唐婧柔軟無骨的小手,直到唐婧做出楚楚可憐求饒的神情,才松開手,真是郁悶啊,他要将衙内的威風抖起來,也不能将他爸的小車給砸了。
張恪的态度冷淡,顧曉梅便不再說要介紹她兒子跟張恪他們認識的話題,心裏多少覺得他有些盛氣淩人,隻是這種情緒,她是不會流露出來的,也沒有資格流露出來,心有些冷,往裏走時,不知不覺的就落在後面,讓成餘東陪張恪他們走在前面,她與行政保衛科科長張傳超跟在後面。
“顧主任,你看張恪身上……”張傳超小聲的提醒顧曉梅。
給提醒,顧曉梅才注意到張恪衣服上的印迹已經很淺的水點,很多,粗看還以爲是衣服的暗紋呢,想到他剛才問車的事情,眉頭微微一皺,吩咐張傳超:“你快去查剛才張市長的車是誰開出去的。”
她這時候又釋然了:老子剛當上市長,兒子在市政府前給車子濺了一身泥點子,換誰心裏都不好過,還真難爲他沒有直接說出來。
這些年來,政府機關裏關于張知行的傳聞也多,都說張家在海州是豪富,一種誇張的說法說張家控制了海州三分之一的民間财富,顧曉梅心裏想這種傳言也太誇張,海州經濟這幾年這麽火爆,每年的地方财政收入都要有六七十億了,私營企業也發達,民間财富總量應該不少,隻能說明張家不缺錢,也不至于誇張掌握民間财富三分之一的程度。
即使不算郊縣,海州市人口接近百萬,五六萬的人均資産,那民間财富總量也要有五六百億之多,三分之一是什麽概念?心想張家不缺錢就是了,這樣的市長對新蕪總是好的,至少在任上不會想着撈錢,而張知行的個人能力極強,不然就算背後關系再硬,也不可能短生三年時間,就從普通的副市長當上市委副書記、代市長。
一年一大步,仕途上有多少人能做到這點?顧曉梅心裏暗想,不過張知行到新蕪後,至少他分管的領域都是一年一大步的上升。
除了雲池酒業的業績穩定行業第四、第五的位子、年銷售額也穩定在九億、十億之間波動,還帶動原先大而散亂的新蕪白酒産業的整體崛起,如此已經華東地區的白酒産業基地,除全國馳名的雲池酒業之外,還湧現出好幾家地區品牌來。
顧曉梅之前在市團委工作,不過她的丈夫就是在臨江仙酒業公司工作,對新蕪市白酒産業的巨大變化感同身受,大概她丈夫就是新蕪第一批張知行的崇拜者,時常感歎:能有如此之才能、之魄力的副市長到新蕪來,在人治強于法治的年代,絕對是新蕪之福。
白酒行業中高端市場的利潤很高,僅雲池酒業一家,每年都要給地方财政貢獻兩到三億的收入,僅靠白酒産業,新蕪市的财政狀況就比張知行來新蕪之前有了極大的好轉。
張知行他卻沒有想着守着這份政績就收手,在發展旅遊産業上的動作之大,使得機關内部都給他頭上戴了個“燒錢敗家市長”的帽子。
天雲山景區改造,一年之内就投進去六個億,市财政才剛剛喘口氣,總量都不到十六七億,要一下子再掏出六個億出去,不是剛松開的繩套又猛的勒一下?張知行卻有能耐,說服江上元、劉爵同意拿市财政向世行抵押貸款,偏偏還給他把資金貸出來了。
将資金貸出來是一回來,真正要将錢撒出去,不僅機關裏幹部意見極大,民間也議論紛紛,也都有将舉報信寄到省裏。
奈何省裏一概不受理,江上元、劉爵在市裏也堅定的堅持,硬是在去年十一黃金周來臨之前将天雲山景區改造一新,也趕上新蕪與建邺之間的高路公路建成通車。
那時候,群衆罵歸罵,心裏還是覺得改造之後的天雲山景區是比以前漂亮一些、方便一些。
去年十月之前,張知行決定拿兩千萬去央視、去華東各大城市地方媒體給新蕪市、給天雲山景區打廣告時,大家眼睛都傻了,又掀起軒然大波。
廣告看得多,卻沒有看過給城市打廣告的,還要一下子拿出兩千萬去,錢多也不能這麽燒法!那一次要不是江上元拍桌子,聽說市常委會都能吵翻掉。
那時,顧曉梅剛給市長劉爵從市團委調到市政府辦來工作。因爲她這年齡過四十繼續留在市團委有些不合适了,她之前還以爲會給調去市老幹部局、市婦聯之類的單位,也是因爲丈夫在白酒産業的工作經驗讓她有些感悟,寫了些理論性文章,給劉爵看到,就直接調到市政府辦來了。本身國内對黨政機關組織裏的婦女幹部比例有一定的要求,實際工作中,合格的婦女幹部又不多,顧曉梅也趕上好時機,直接進了市政府。
進了市政府,才能更深刻的感受到當時市裏對要不要大力發展旅遊産業的争議之激烈,一個是各個領域都要錢,一個是心疼錢不能這麽亂花,張知行頭上不曉得給扣了多少頂帽子。直到去年國慶節,大家都給湧進來的遊客吓得有些目瞪口呆、手足無措之後,市裏關于要不要大力發展旅遊業的争議才徹底的平息下來。
去年國慶期間,天雲山景單日遊客高峰突破六萬人,僅天雲山景區的七天門票總收入就突破兩千萬,一下子打了個翻身仗。
九八年全年旅遊總收入由之前的四個億,一下子增加到十二個億,爲地方财政貢獻值由之前的三千萬一下子增到八千萬。關鍵新蕪市旅遊産業的崛起是以去年國慶黃金周爲标志,那時已經是進入第四季度了;以全年測算,旅遊總收入應能達到三十億、爲地方财政貢獻應能超過三個億。
有這樣的收入打底,接下來市委市政府對旅遊産業投入的決議就順利多了,繼續對旅遊産業相關的交通、道路、綠化等基礎設施追加投資外。除了市裏追加投入五個億的建設資金外,還吸引近一億美元的外資進入新蕪的旅遊産業。不僅要進一步的開發天雲山景區資源,還要開發新蕪的其他旅遊資源。
上半年剛剛過去,上半年新蕪市旅遊總收入超過16億,占上半年全市國内生總值21%,市财政收入因此增加1.8 億,占上半年市财政收入的16%,與白酒産業同成爲新蕪市的支柱産業。
今年五一黃金周剛過去,江上元就向省委要求辭去市委書記的職務,這讓很多人都相當的驚谔,這年頭誰會嫌自己當官時間久?
雖說江上元擔任新蕪市委書記前期有些碌碌無爲,這兩年新蕪市經濟快速增漲,江上元還是做出貢獻的,特别是江上元下決定将前市委副書記、副市長羅歸源挖出來時,滿城市民都夾道相慶,使得他本人在新蕪的聲望上升到一種前所未有高度。
六月上旬,省委經過研究決定接受江上元個人的請求,免去他新蕪市委書記的職務,但同時保留市人大主任一職,由原市長劉爵擔任市委書記,張知行接替劉爵的位子擔任市委副書記、代市長。
這時候,顧曉梅與許多人恍然明白過來,江上元是在給張知行讓路。
顧曉梅還想到張知行的任職履曆還是她親自整理了,八十年代初期,國内最早的一批貨真價實的研究生,在海州市師範學院(現合并爲海州大學)擔任助教、講師等職,三十二歲在升任副教授前夕随原海州學範學院院長唐學謙入仕爲官,到海州市政府擔任經研室副主任、主任、市政府辦副主任、市政府副秘書長等職。任職履曆也算平常,畢竟相對這種黨内有能力的高知分子,較爲快速的提拔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起步才副科,十年時間升到副處,還真不能算得上迅速。
張知行的仕途之崛起,九四年夏季海州市委書記陷害副市長案是一個極重要的轉折點。外面都在傳說張知行就在那時與原東海省省長、現江南省省委書記徐學平相識。九四年夏季之後,張知行就擔任市政府秘書長、組建此時已經是東海省實力最強的市級國有企業海州控股。九六年,又一步跳到新蕪擔任副市長,九七年又擔任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今年就是代市長了。
從正級到正廳隻用了五年時間,可以說是當中一步一個腳印一點都沒有耽擱啊,而且這次能當上市長,也是由于江上元的及時讓路,不然就算張知行有足夠的資格,也要剛好有位子等着他才行。
顧曉梅不清楚是什麽促使江上元主動讓路,但是對于張知行的上位,機關組織裏反而沒有什麽大的争議了。誰能在三年時間裏,給新蕪市打造兩個支柱産業,不要說張知行現在已經有四十七歲了,正值年富力強、精力充沛、從政經驗豐富之時,就算張知行今年才三十年,顧曉梅想大多數代表都會在正式的選舉中投他一票。何況,明眼人都知道省委是堅定支持張知行上位的,顧曉梅甚至懷疑江上元的主動讓路是不是省裏施加了壓力。
顧曉梅如今是市政府辦副主任,可以說是市政府的管家之一,因爲市裏沒有女性的副市長,副市長們又避嫌不用顧曉梅,顧曉梅實際上協助市政府秘書長一起協調市長張知行分管的那一塊。可惜她對市長張知行的了解以及對市長家庭的了解甚少,市長夫人梁格珍接觸過幾次,對她也是客客氣氣的,要想多熱情也不可能,就是眼前張知行的獨子,她甚至都沒有什麽了解,對此,她感覺到有些惶恐,擔心自己這個政府辦副主任幹不長久,就要給踢到一邊。
顧曉梅打岔亂想着事,前面人陡然停下來,她心裏一驚,看着新市委書記劉爵站在前面。
“哦,劉書記,”顧曉梅忙走到前面,“這是張市長的兒子……”
“我跟張恪比你熟,”劉爵哈哈一笑,手放到張恪的肩膀,說道,“這個時間點正是市政府辦公會議,你爸爸還要過會兒時間才能脫開身,去我辦公室裏坐一會兒……”
顧曉梅微微一愣,市委書記劉爵繞一圈親自趕到市政府這裏來,是來接張知行兒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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