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季節,候鳥已經往南方遷徙了,不過黃昏時的鳥群依舊十分的壯觀。雖說不比八幾年時壯觀,今年秋後的退林、退耕還湖工作開展後,湖灘的濕地面積大幅增加,給鳥群的生息繁衍提供了充足的食物,秋後金山湖沿岸的鳥群比之往年也壯觀了許多。
東塘鎮,這裏的地形矮丘與湖漾、河港、池塘、沼澤、濕地交錯,張恪他們站在高處望下去,密集的池塘在夕陽下的反光就像魚鱗似的,即使近幾年以經濟爲綱對生态環境造成極大的破壞,東塘也能堪稱集金山美景精華之所在。
張恪與唐學謙、趙有倫、周複等人靠着車而站,在山崗上看這夕陽下翻飛歡動的鳥群、看着魚鱗似的池塘,這一蹲就是近兩個小時,隻到夕陽從西山沉下,籠在這天地之間的暮色就跟濃郁的青色墨水洇開一樣,還有袅袅的炊煙在彌漫,一輪白色月亮從東方的天際升起,讓人忍不住在這裏再蹲上兩個小時。
直到顧建萍打電話過來問他們什麽時候回去吃晚飯,唐學謙才伸了伸懶腰,伸手邀了邀張恪,說道:“我們要趕緊回去了,不然又要給你姨唠叨了……”
“真是看不夠,”張恪拍了拍屁股從地上爬起來,“明天起早再過來看,唐伯伯你就沒有這閑工夫了。”
唐學謙微微一笑,也難得有如此放松的時刻。
“我看以後在這裏要建一座觀鳥亭,”金山市委秘書長陳其亮好不容易插上嘴,湊過來讨好的說道,“恪少過來看鳥,也要有個歇腳的地方。”
“也是……”張恪随口應了一聲,也不多說什麽。
唐學謙笑了笑,說道:“新蕪搞活旅遊經濟的思路值得我們借鑒,如今金山湖搞退林還湖、退耕還湖,我們是盯在蓄洪、防洪上面的作用,這些年人們的物質生活條件也逐步的在提高,這裏的生态恢複過來,東塘的自然風景資源保護好了,就是一座金礦;另外,東塘也是金山曆代以來人文荟粹之所,曆史文化資源也很豐富吧……”唐學謙最後一句也不大肯定,看向趙有倫。
“哦,東塘的人文源遠流山,右鄰金山湖,南鄰瓶山,自古就是隐逸之地,有秋風庵、停舟庵、青梅山莊、東塘草堂等諸多金山曆史文人開創的别業,爲東塘留下大量的詩文辭章……”趙有倫介紹道,不過唐學謙的這番話讓他有更深一層的思考。
這幾年各地都在一而再的強調以經濟建設爲中心,以江南如今的情況,似乎也要死命的咬住這根筋才能恢複元氣,徐學平主政之後,在經濟建設上對梁偉法的幹預很少,不過唐學謙調來江南來的意圖很明确,就是主抓經濟,包括省計劃發展委在内的幾個與經濟建設相關的重要委廳都歸唐學謙分管,不過唐學謙的思路,卻不是一味的強調以經濟建設爲綱。
張恪要去唐學謙家吃晚飯,算是家宴,進市内之前,趙有倫以及金山市的官員就各自離開了,張恪讓傅俊及随行人員跟周複、張奕他們去另找地方用餐,他坐唐學謙的車回去。
到車上,張恪才與唐學謙說起可以東塘建生态保護區的事情,那些生态給破壞嚴重的地方,還要專門建生态恢複區。
“說到底還是财政緊張啊,”唐學謙微微一歎,說道,“不劃保護區的話,過兩年,下面就會好了傷疤忘了痛,又要跟金山湖要經濟效益了……”
唐學謙不是沒有動過這心思,隻不過東塘鎮是城郊的大鎮,人口密集,設保護區,除保護區建設需要投入資金,人口動遷所需的費用更多,省市兩級政府的财政用于災後重建工作都困難重重,再擠出來搞保護區,或許會給其他官員批評太奢侈了。
張恪嘴角帶着淺笑,說道:“運作得當,資金永遠不是什麽問題——保護區的工作可以交給世紀錦湖去做,所需資金也完全可以由世紀錦湖來投入,建純粹的保護區也罷,建成濕地公園也罷,都可以讓世紀錦湖來做。即使建成濕地公園,投資回報也是極低,從純商業的角度來說,我不會建議世紀錦湖來做這賠本的買賣,但是這裏面又涉及到土地開發的概念,隻要在保護規劃區的北面再劃出一塊地來交給世紀錦湖日後發展房地産,這樣,世紀錦湖日後在房地産上的收益就能彌補對保護區的前期投入……這就有了雙方都可以接受的方案。”
唐學謙眼前一亮,說道:“這倒是一個變通的法子,改天,我找梁省長與趙有倫讨論一下,這件事要省市兩級政府協調……”
保護區真正搞起來,生态環境恢複,保護區北面距金山市中心又在十公裏之内,開發高檔房地産的價值就極高。房改啓動也有大半年的時間了,國務院又将房地産業作爲國民支柱産業來發展,稍有些遠見的人都能意識到房地産在國内将有大發展,隻是這時候還極少有人意識到會在那麽短的時間裏發展到那麽瘋。
張恪以一己之力也無法逆勢而行,該瘋狂總歸要瘋狂的,經濟總量的上升,必然要也經曆一個資産快速增值的過程,心裏想:世紀錦湖壯大發展起來,倒也不是一點好處都沒有。雖說未來十年國内的房地産業可以說是權力資本發展的縮影,世紀錦湖即使堅持應有的商業準則,通過大資本運作,一樣會有大前途。
唐學謙與顧建萍搬到臨崖湖北岸的别墅區去住,他們趕回到那裏,徐學平、周叔惠夫婦已經在那裏了。
張恪與徐學平說起在東塘看鳥的事情,徐學平連連稱道:“那真是不錯的地方,我去過。”
周叔惠抱怨道:“你徐伯伯一個半月前有天晚上經過那裏,還特意将車停了十多分鍾,回來跟說要帶我去看看,我自己都跑過去看兩回了,他好像将這事給忘了。”
顧建萍問道:“真有這麽好看?”又跟周叔惠說道,“學謙與徐書記都忙,我找時間陪周姐你去見識一下……”
說起保護區建設與土地開發聯動運作的事情,徐學平問道:“在東塘建那麽大規模的保護區,大約需要多少資金?”
“沒有細算過,建保護區的費用稍低一些,要建濕地公園,加上酒店、商業、旅遊設備的投資,費用會成倍的提高,合适的方案大概是将兩者結合起來,十多億的資金投入是必需的,投入二三十億也不爲多……”張恪說道。
“投入這麽多資金,能保證收回投資?”徐學平問道。
“這也是大資本運作的優勢所在,”一級土地開發是之後幾年才逐漸興起的概念,張恪解釋得稍詳細些,“無論是建保護區還是投資建濕地公園,還是兩者結合起來,經過前期幾年的投入就會将極大限度的提高東塘周邊的土地價值——金山是座擁有三百萬人口的大城市,房地産市場的潛力巨大,大資本投入自然可以期待能出大效益。”
徐學平點點頭,又問道:“你之前對房地産業不大感興趣,世紀錦湖地産成立,你還特意将股權都撇給張知非了,這時候怎麽又有興趣來了?”
“在國内,房地産業太容易與權勢相互滲透了,似乎也不難想象權力房産将成爲未來房地産業的主流,更高的階段,也是權力+資本的房産發展模式——這都不是我想要的模式,”張恪回答徐學平的疑問,“不過我現在也看到另一種可能,就是大資本運作的房産在國内也非沒有發展的空間,權力房産是通過官商勾結争奪地方上有限的、有價值的土地資源,而大資本運作的好處就是可以通過規模化開發來自我激發土地的潛在價值——在我看來,在東塘建保護區與土地、地産開發聯動進行,對金山最現實的意義就是可以有效的限制城市往南發展的沖動,這樣也能最大限度的保護金山湖周邊的自然資源不被城市的無節制發展給破壞……當然,這種模式本身也蘊含着極大的商業機會。”
聽到這裏,徐學平也陷入沉思之中,過了片刻才說道:“好些事情,你都看得比一般人通透,”又與唐學謙商量,“這事情真考慮實施,似乎也要金山市裏牽頭,不管怎麽樣,你與梁省長先商量一下……當然了,這種模式好歸好,但是土地增值部分的好處也不能都讓開發商拿去,要讨論出一個利益合理分配的方案來。”
張恪苦笑道:“我也是盡心盡力的爲江南、爲金山的發展獻計獻策,沒必要這橋還沒有搭好,徐伯伯就急着考慮抽梯的事情……”
“這種開發模式,我還未曾聽說過,也是一種創新與突破,”徐學平搖頭笑了笑,說道,“體制上的創新與突破,既要大膽,也要謹慎,再說此時之錦湖,早就該有不奪分外之利的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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