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過飲馬河大橋時,遇到紙廠的老廠長刑愛國騎自行車往紙廠方向騎,看到車隊過來,就停下來在路邊張望,等車停下來,看着車窗降下來露出張恪的臉,說道:“我說是誰過來讓趙有倫跟周複陪着,你們這是去看安置區新建的房子?”他認得趙有倫與周複的車。
“嗯!”張恪點點頭,“刑廠長去哪裏,車子捎你一程?”張恪打開車門請刑愛國上車,張奕下了車将刑愛國的自行車丢後備廂裏去。趙有倫、周複在前面的車裏探出頭來,也沒有下車。
“安置區的新建房子會不會太奢侈了些?”刑愛國鑽進車裏,直截了當的跟張恪說,“上回徐書記過來視察,也覺得一棟樓的錢可以建兩棟樓,就金山可還有好幾萬受災群衆住在簡易棚裏等待被安置呢。”
“房子是香港的慈善基金會負責監督建造的,基金會的那些人都習慣了香港的花花世界,對内地的情況不大了解,跟他們讨論建房的标準時,就這個标準,他們都覺得不可思議的低,”張恪信口跟刑愛國胡扯,“我們這裏建一棟房,在香港隻夠買個轉身的角落,基金會的人在金山,你就沒有跟他們好好的溝通過?”
“他們也敢稱中國人,都普通話都說不溜,我跟他們怎麽溝通去?我又不會說英語,也不會說廣東話,”刑愛國的嗓門很大,特别是來了情緒,“不過房子是很漂亮,小區也漂亮,眼饞的人也多……張奕那小子将我家排到第一批裏頭,群衆眼睛都盯着,不好看,我跟家裏人都做好思想工作了,将我家從第一批名單裏劃掉,我上車來就跟你說這事……”
“刑廠長,你也是群衆啊,”張恪笑着搖搖頭,刑愛國這樣的人真是讓人又敬又怕,敬他講原則,又怕他太講原則,“名單都拟好了,劃掉你家,多出一套房給誰家合适?這就憑空制造出許多矛盾來了——刑廠長,你還是陪我先去看房子吧。”
在紙廠西側、将棚戶區推倒重建的安置房小區,張恪一開始就要求當成形象工程來建,不僅是錦湖大規模進入江南省的形象工程,也是徐學平到江南執政的形象工程。
小區按照新城鎮的格局來規劃,從造紙廠廠區東面的紙廠街拐進去,整潔的高級柏油路兩側都鋪植了三四米深的綠化帶,從這裏望過去,一座鋼制的人民解放軍抗洪紀念牌雕塑矗立在街心廣場,圓形的街心廣場四周是四層樓高的臨街商鋪,落地玻璃窗,防盜門也是不鏽鋼網格的,聚集形成一個小規模的頗有氣派的商業區。
與街心廣場同時施工的第一批安置房小區基本上建成,位于街心廣場的東南角,與廠區挨着,從鐵藝護欄望進去,都是六層樓的建築,外牆面都貼着光潔明亮的褐黃色磁磚,讓整個區看上去氣派非凡。小區還沒有交付使用,園藝工人正在進行小區内環境建設,翠竹與綠樹成蔭,還有鵝卵石鋪設的一條人工水道曲折的穿過小區。
即使金山市裏的新建商品房小區條件也不見得比這更高,至少在九八年,這處安置小區僅從硬件設施投入來看,都要算高檔小區了。
不要說刑愛國了,徐學平對此意見很大,不搞這些形象工程,就可以多安置一兩倍受災的群衆;張恪便拿安置小區建設由香港新曙光慈善基金會籌資**運作來推搪他們。
江南省經夏季洪水重創,各地損失慘重,新亭的東山島建港最早明年春才能正式動工興建,要要建港工程拉動全省經濟,也要等到明年春後才會有效果,今年經濟形勢比去年甚至會大幅下滑——中央會酌情考慮江南省下半年的工作重心專注在救災赈災與災後重建工作上,但是救災赈災與災後重建工作也要有亮點,也要有典型。
特别是江南省是夏季大洪水的特重災區,中央對江南省的災後工作特别的關注,群衆生活穩定是一方面,中央領導下來視察時,也要有讓他們眼前一亮的東西拿出來。
徐學平在江南省要鐵腕整頓吏治,不曉得要得罪多少人,也不知道這時候就有多少人會在背後積極推動着“倒徐”運動;有些形象工程就很有必要高調去做的。得罪一部分人的同時,必須也要赢得一部分人的支持,才能将顫顫巍巍的将這鋼絲走下去。
車子在街心廣場停下來,在趙有倫等人陪同下,張恪在街心廣場上溜達了一圈,對建設速度與成果還是頗爲滿意的,轉回頭問張奕:“确保幾時能住進人來?”
“室内的水電基礎裝潢要做好,春節前後就能安排第一批入住了……”張奕在金山,實際上擔當起工程總監督人的角色來。
“這批房一定要在春節前按排住滿人,”張恪果斷的說道,“第二批房也要在春節前豎起框架來。”
趙有倫雙手叉腰,對張奕說道:“有什麽困難,你直接給我打電話,一定确保春節前受災群衆能住進來。”
救災是今年國内政治工作的重心,春節前後鐵定會有中央領導到金山來,說不定會有中央領導在金山過春節,趙有倫也明白這個道理,其實熱鬧可以不湊,這個熱鬧一定要湊。
第一批安置的受災群衆也有限,也才六百多戶的樣子,才占新曙光慈善基金會總安置受災家庭的八分之一,但是象征的意義無比重要。不僅要做災後重建的典範,第一批安置小區裏有相當一部分人是紙廠的職工。隻要能他們更好生活的希望,嚴格的管理制度不會是什麽障礙,還能激發他們的工作潛力來。
錦湖收購晨曦紙業作爲國内迄今爲止并購金額最大的一宗私企并購國企案,有着極爲重要的象征意義,收購後能否成功的運營,将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國企體制改革的進程與改制的深淺度。像趙濟東、曾如聖等國務院領導,雖然都堅定的推動國企改制、改革,但在面對巨大的阻力之時,他們也需要有成功的實績來給他們支撐。
在小區裏參觀時,張恪接到唐學謙的電話,唐學謙剛從章州回金山,問張恪人有沒有到金山。張恪擡頭看了看天色,見時間還早,告訴唐學謙他們等會兒要去金山湖東面的東塘鎮,也就紙業退林還湖中給淹沒的那兩萬畝林地看一看。
唐學謙也知道張恪不喜歡大白天往政府機關跑,這時候離吃晚飯還早,便讓随行人員乘其他車回去,讓司機開車裁着他與秘書許瑞平直接去金山湖東塘。
挂了電話,與刑愛國分開,張恪他們走出去坐車從飲馬河大橋折返回去,穿過新城區,往金山東塘駛去,在半路上與唐學謙的車遇上。
繞過金山湖往東塘鎮,地勢就起伏起來,是典型的江南丘陵與平原結合地貌,道路兩側有許多低矮的丘嶺。這裏是金山城南的郊區,城鄉結合部的建築淩散而雜亂,倒是時至寒冬,那些山頭都有着淺褐至金黃變化的色彩,風景頗爲宜人。
東塘鎮就在金山城南的郊區,距市中區也就十公裏的距離,才四點鍾,冬日的夕陽就西垂在澄澈的天空之上,張恪他們将車停在一處地勢稍高的山崗上,望着山下斜陽映照的東塘鎮,大片的鳥群在夕陽下翻飛歡動,十分的壯觀。
“要看鳥,要到東塘來,”張恪不見什麽儀态,蹲在山頭上眯着眼看鳥,“在學校裏聽别人說起過這個,真是不錯。”
唐學謙沒有蹲下來,手叉在腰間,也覺得眼前鳥群翻飛的景緻十分的壯麗,笑着跟張恪說:“還以爲你心疼給淹沒的兩萬畝林地,沒想到你是過來看鳥群的。”
“唐省長到金山來,有沒有機會到東塘來過?”趙有倫笑着問唐學謙,“東塘可以說是金山的風景精華之所在,右鄰金山湖,隻是這幾年生态破壞得厲害,不過黃昏時覓食的鳥群比眼前壯觀數倍。”
“兩萬畝林地也撐不起一座大型的制漿廠來,淹就淹了,有什麽可惜的,”張恪指着眼前像雲層一樣的鳥群,說道,“過些年,等這些生态恢複了,能不能時不時的過來看一看鳥群,比兩萬畝林業值多了。”
新光林業在東海擁有近三百萬畝的工業原料林,在江南省的營林規模更加龐大,不過制漿工廠要等到工業原料林到輪伐期來臨前兩三年才能動工建設,按照規劃,再過兩年計劃制漿工廠的事情正當時候。兩萬畝原料林隻能支撐一座小型的制漿工廠,造紙業是資本密集型的行業,造紙工廠、制漿工廠,都規模越大越能體現規模效益,小型的制漿工廠既不能緩解新光林業對原料木漿的需求,也不能産生多少的效益。這兩萬畝林地淹不淹,對整體根本沒有一點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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