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文介看到張恪陪着唐學謙、葉建斌走到校門口,他往這裏看了兩眼,跟那個中年人說了兩句話,掉頭就鑽進車裏走了。
中年男子四十歲左右,身材不算高大,一米七左右,皮膚黝黑,有些微胖,長相還算精神,他看着嚴文介乘坐的那輛金色凱迪拉克離開,轉過頭來打量了張恪他們這邊一會兒,才遲疑的走了過來。
“計委運行局的副局長劉聞濤,”唐學謙低聲介紹道,“中央黨校同期給部委的司局級幹部開設學習班,他在校内的宿舍就挨着我住,他家在北京,平時不大見到他人。”
可能是喝了酒的緣故,劉聞濤國字形的臉上泛出醬紅色,走到近處,都能聞到他嘴裏哈出來的酒氣。
“唐書記在這裏送客人啊!”劉聞濤手捧在身前,打着哈哈跟唐學謙打招呼,打量着張恪與葉建斌,在等着唐學謙幫他介紹。
“劉局長剛才可也不是在送客人?”唐學謙臉上堆着習慣性的笑容,裝作沒有理會到他的意思,“喝了不少酒吧?真是佩服北方人好酒量。”也不與他介紹,隻是與葉建斌握握手看着他坐進車裏送他離開。
“在部委畢竟不比在地方,唐書記在海州獨領風騷,喝不喝酒都能随興随意,我們在部委裏打爬,有些酒卻容不得不喝……”劉聞濤也沒有告辭離開的意思,扯起在部委裏混活的苦處來,“你說部委裏的司局長,與省廳裏的處局長以及市局裏的處長們,地位上到底有多少差異?說實話都沒有一個鄉鎮黨委書記自在。”
張恪在旁邊聽了淡淡一笑,這個劉聞濤倒是熱衷權勢的人,而且渴望的是大權獨攬的權勢,拿他的話來說,部委裏的司局長要給一群部長、副部長壓着出不了頭,省廳裏的處局長給一群廳長、副廳長壓着出不了頭,總是給夾在中間層,的确沒有太大的區别;鄉鎮黨委書記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裏的确是可以作威作福的。張恪隻是好奇劉聞濤與嚴文介是什麽關系,似乎以嚴家的地位與嚴文介此時名下積累的财富與個人聲望,部委裏普普通通的司局長副職都很難勞他親自接送。
張恪要陪唐學謙回宿舍去下兩盤棋,劉聞濤與唐學謙的宿舍就挨着,也很難說将他撇到一邊,隻是劉聞濤家在北京,喝了酒不找地方逍遙快活,似乎也沒有必要不回家住到黨校宿舍裏來?
褲兜裏的手機震了一下,張恪掏出手機看到葉建斌給他發一條短信息,葉建斌在短信息裏告訴他劉聞濤的背景不算複雜,他的父親劉全義曾擔任過國務院經濟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的副主任……
張恪将手機放回褲兜裏,中央部委裏的人脈網絡,他了解不太深,需要葉建斌的提醒——唐學謙在這方面的消息更閉塞,他是完全從地方幹出實績升上來的官員,好些水底都摸不清楚,也進不了特有的圈子中去,自然也沒有人會貼心的告訴他内情。
劉聞濤看張恪拿出手機來看一眼又放回褲兜裏,笑着問:“怎麽了,看時間急着趕回去,夜裏不陪唐書記下兩盤棋再走?我聽唐書記說過你的棋藝不錯,能否給我一觀棋局的機會?”
雖說錦湖五月推出中文錄入技術,推出全中文支持的手機,但是國内的短信業務還沒有正式的發展起來廣爲人知,劉聞濤也不曉得張恪是在看短消息。
張恪淡淡的笑了笑,也不說破,心想唐學謙對劉聞濤的态度有些淡漠,就算與劉聞濤有過交談,也不會說下棋之類的瑣碎事,看了唐學謙一眼,他的神色也證實了自己的猜測,那劉聞濤一定是從其他渠道知道自己的一些事情。嚴文介或許調查過自己,但是他會将什麽事情都事無巨細說給劉聞濤聽?即使是,他這麽做又有什麽必要呢?劉聞濤偏偏還要裝出一副不認識自己等着唐學謙給他介紹的樣子。
黨校給中高級官員安排的住處都相當的不錯,唐學謙的宿舍是一室一廳,室是卧室,廳很小,隻能算是書房或學習間,很精緻,也有**的衛生間。
劉聞濤死皮賴臉的跟着過來,張恪與唐學謙就沒有什麽心思下棋,再說他們下棋也是爲了談些事情。張恪見劉聞濤有糾纏不休的勢頭,草草下過一盤便告辭離開。
唐學謙讓許瑞平跟張恪一起離開,他拽住劉聞濤說道:“劉局長也好棋,正好陪我下兩盤……”他也覺得劉聞濤今天的熱情有些過頭了。
馬海龍他們留在校外用餐等候,翟丹青先回賓館處理事情去了,張恪與許瑞平坐進車裏,給葉建斌打了個電話。
“我剛剛打聽了一下,有小道消息說,中央黨校這次給部委司局級官員辦的學習班,其實就是專門爲那些準備放到地方上鍛練的官員準備的,由于地方上都不大喜歡中央直接插手地方的人事任命,這樣的學習班通常都沒有正式的名義……”葉建斌在電話那頭倒是沒有什麽好緊張的,笑着說,“這時候是不是覺得有些不簡單了?劉聞濤的父親劉全義雖然最高才擔任國務院經濟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的副主任,但是近二十年來,負責經濟工作的大佬們都曾是這個小組的成員,嚴文介的父親嚴寬和曾擔任中央經濟工作領導小組的副秘書長,當時的另一位副秘書長就是曾如聖副總理……”
“曾副總理與嚴家的關系應該不算特别好吧?”張恪頭靠着坐椅背跟葉建斌說話。
“應該不算好,這些事情我還是剛剛從老爺子那裏打聽來的,可惜沒有時間啊,不然聽老爺子掰掰這些典故倒是很有趣的,”葉建斌在電話那頭說道,“不過怎麽說呢,嚴寬和退得早,無緣高位,但是人脈關系不一定就比老曾差,隻是很可惜嚴文介決心在商界發展,嚴家沒有特别出色的人在政界繼承嚴寬和的政治資源,就嚴寬和的大兒子嚴毅在浙東文舟剛剛當上市委副書記、市長——女婿候潮貴曾經是他的秘書,現在是國務院經濟工作領導小組财貿小組組長,發展前程倒是不錯,隻不過跟嚴寬和一直都有很深的矛盾,逢年過節都極少回浙東文舟去,女兒嚴莉華是國資浙東能源集團總經理,與候潮貴的夫妻關系也很一般,常年不住在一起……”說到這裏嘿嘿笑了兩聲,好像想到什麽龌龊事一樣,“嚴文介是他最小的兒子,也應該算是最出色的一位吧……嚴寬和隻有一個女兒,當然不能掰成兩個嫁人——他的侄子裏沒有什麽出息人物,不過兩個侄女兒就是現在看來還豐韻猶存,一個嫁人比較普通,還有一個嫁給現在的建設委副主任周達續弦,周達與聯信電子南方公司的總經理周興東是堂叔侄關系,你還要不要聽我跟你掰一掰周家的關系網絡……另外,嚴寬和還有兩個外甥女——”
“啊,聽起來真是頭疼啊!”張恪揉了揉太陽穴,趕緊讓葉建斌在電話那頭打住話頭,在電話聊着就沒完沒了了,跟葉建斌說道,“你晚上的事情辦好之後,我們到創藝會所見面再聊吧,劉聞濤可能還真是一個棘手的角色……”
這背後的水太深了,要談論國内中高級官員的淵源關系,扯上三天三夜都扯不完——九十年代末期,一些出身政治世家的官員還沒有走到核心職務上去,引起關注還不是特别的明顯,但是中高級官員講資曆、講淵源、講人脈的傳統從古以來都是有的,張恪即使沒有重新走一遭,也不會覺得有什麽意外的,
嚴家的關系聽上去雖然也沒有特别的恐怖,但是嚴文介創立宏信建設近十年,勢必利用手裏的财富網織起更複雜、更嚴密的政商關系網絡——就像普通人無法了解錦湖與顧家的關系一樣,嚴家通過宏信建設發展或加深的影響力也是很難準确評估的。
許瑞平這段時間在北京也了解到嚴文介與宏信建設的一些情況,待張恪與葉建斌結束通話,感慨道:“嚴文介要算是真正的子弟了,他要在政界發展,也一定能踩着别人的肩膀快速上升……”
“官場上有一些世襲的痕迹,但畢竟這些年來已經形成較穩定的升遷規則與體系,可以操作的空間已經不大。子弟受到照顧、容易得到提拔那是肯定的,但是真正的超常提拔通常來說每個人也隻有一兩次,有多少人有決心、有毅力熬到四五十歲才出人頭地、八面風光?當然,還是有很多的**就算苦熬也苦不到出人頭地的時候,”張恪笑了笑,籲吐了一口氣,“相比較而言,國内的經濟體制改革比較混亂,可趁之機就多,有政府資源鑽這些空子就成了某些**的專長——最關鍵的一點,比較起政治權力的不可繼承性,積累的巨額财富卻是可以遺傳給後代的——換成是我,甯可在商界發展!在商界發展受到約束也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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