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科王綜合研發大樓十二層的落地窗前,能看見窗外電子工業園區的廠房就跟雨後青苔似的,不斷向四周蔓延,陳靜頗有感慨,一年前到這裏時,愛達電子業已名聞天下,但是電子工業園的規模遠沒有眼下這麽壯觀。
兩年多的時間,這裏已經湧入近百家電子企業,最初很多都是那些依賴碟機産業鏈而生存的配套企業,也有許多眼饞碟機産業的火爆而直接成立的碟機組裝工廠。總之在過去兩年的時間裏,碟機産業的黃金時代,促使海州形成一個龐大的産業群體,專門生産碟機控制芯片的明俊電子也在海州投資建廠,斯高柏、ti的解碼芯片都在錦湖的工廠完成芯片封裝及測試的後段工序,可以說電子工業園區承擔了整個碟機産業鏈三分之一的産值。
也應該說愛達、科王連奪兩屆标王,給海州這座城市赢利巨大的聲譽與影響力。到海州來投資建廠的投資人越來越多,海州這兩年來招商引資的增速一直與惠山處于全省前列,隻是基礎比惠山差一些。
地方财政也得到徹底的改善,僅益隆、象山、新橋三鎮今年就要爲地方财政貢獻近十個億的稅收。
三鎮并一區之後,錦湖努力将他們的觸須伸入電子産業每一個的角落,市委市政府也着意引導單一化的産業集群向周邊産業、上遊産業滲透,城市商業銀行也出台向新區企業傾斜的融資借貸政策。
組建不到一年時間的城市商業銀行在海州市的經濟活動中已經發揮相當重要的影響力。
錦湖、海裕、盛鑫三家公司以及蘇津東、丁槐等個人對城市商業銀行的持股總數高達38%,新元電器的老闆丁文祥也于年中成爲城市商業銀行的投資人之一,加上對城市商業銀行最大持股企業海州控股集團的影響力,要說城市商業銀行是處于張恪一人的陰影之下一點都不誇張,連城市商業銀行行長李毅華都是張恪隻手推上位的。
城市商業銀行幾乎是在城市信用合作聯社的廢墟上建立起來的,張恪真敢用人,将名不經傳的李毅華直接從城市信用聯社一名小小辦公室副主任的位子上直接推到城市商業銀行行長的位子。
李毅華也敢做事,走馬上任後,将原城市信用聯社四分之三的中層幹部統統都趕下崗,強力推動機構改革,惹得天怒人怨隔三差五就有人圍堵市委市政府。
在唐學謙的強力支持,這條路硬是給李毅華走通了,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城市商業銀行在海州新添設近一倍的營業網點,在城市信用聯社的爛攤子,不良貸款率、壞賬都得到根本性的改善,存貸規模迅速擴充到二十億,給海州民營經濟發展輸送大量的血液。
可惜啊,處于張恪身影之下的城市商業銀行是不會爲科王提供融資便利的,謝劍南也曾僥幸的想通過市長蘇逸群跑去做李毅華的工作,還是給不留情面的拒絕了,李毅華拒絕的理由簡明扼要:“就算我答應下來,給科王的貸款最終也通不過貸款審查委員會的審查……”
科王想改善資金結構的路,一條條給封閉上了,說到底還是第二季度盲目樂觀了,以爲科王的資金結會随着盈利而迅速得到改善,就沒有積極的從銀行申請長期資金,那時候,科王的财務狀況好,申請貸款容易,誰能想到形勢到第三季度陡然崩壞?
别人想不到,他卻想到了。
陳靜想着那張嘴角挂着淺笑的臉,心想整座城市都覆蓋着他淡淡的笑容呢。
謝劍南敲門進來,看到陳靜站在窗邊看外面,也猜不透她心裏在想什麽,說道:“我馬上就去建邺,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啊,手頭還有些事情沒有處理完……”陳靜随便找了一個借口,避免與他獨處的時間太長,從海州到建邺有三個小時的車程,都找不到什麽話題,豈不是更難受?
黃昏時分,陳靜才獨自駕車從海州出發,她不管謝劍南提前到建邺來是做什麽,她到建邺過來找子嘉,然後要提前兩天直接從建邺出發去北京參加央視今年的廣告招商大會。進了建邺市區接到子嘉的電話,才知道謝劍南趕到建邺是與三星駐華公司的專務李在洙見面,子嘉也給拉去一起吃飯了,或許是子嘉自己粘着要過去也說不定。
陳靜不想去認識什麽h國人,駕車先去了東大等子嘉,駛入學府巷,才發現學府巷陸續有一些商店開始營業了。看見張恪穿着米灰色的短風衣獨自一個人坐在街心的長椅上看書。建邺入秋後的夜晚也不會特别的涼,許多學生都坐在街心的長椅上聊天,這裏已經給附近的學生當成悠閑的場了。
很好奇張恪會看什麽書,但是又不堪去面對張恪,或許是不堪去面對那夜夢境裏的自己吧,當然,車子已經駛入長街,陳靜就期望張恪的視線能一直停留在書頁上,一直到她的車子開過去都不要擡起來。
張恪擡起頭來,四目相對,陳靜吃了一驚,驟然踩住刹車。
“啊,真是巧啊,兩個小時前,我還在這裏遇到謝劍南呢,”張恪指着腕表告訴陳靜,“還以爲你跟謝家那個小魔女在一起呢。”
陳靜心想張恪對子嘉也感到頭疼啊,嫣然一笑,說道:“子嘉啊,她跟劍南他們去吃晚飯了,我剛剛才到建邺……”
“你從海州趕過來?那你也應該沒有吃晚飯吧,時間也不算晚,趕過去還有些殘羹冷炙……”
“哦,他們宴請三星駐華公司的專務……”
香雪海合資案以及三星在金山投資建設他們在國内的第一個家電制造基地,周瑾瑜都提供相當大的便利,聽說謝劍南與李在洙一起用餐,張恪的确沒有感到有什麽好奇怪的,隻是沒有想到李在洙還沒有離開建邺。
既然不是私宴,陳靜的确不方便随随便便中途插進去。
“不介意我請你吃飯?”張恪站起來,将書卷抄在手裏。
“能蹭到你的飯,也是不容易,”陳靜笑了笑,還是很好奇張恪坐在街心長椅上孜孜不倦的模樣會看什麽書,“你在看什麽書?”
張恪将書展開往陳靜面前一攤,卻是金庸的《鹿鼎記》,坐進車裏,笑着說:“無聊消遣用的書。”
“不會跟着學壞了?”陳靜笑着問。
“學壞什麽?”
“啊?”陳靜突然覺得開這樣的玩笑不合适,要說學壞了,張恪本來就不是什麽好種啊,臉有些微燙,心裏想:他的确不是什麽好種。
“嗬……”張恪笑了起來。
學府巷還隻有那家h國餐廳營業,前天鬧事之後,張恪也沒有臉這麽快就當事情沒有發生過再走進去用餐,便與陳靜去校内外事服務中心附近的西餐廳用餐,那家西餐廳是東華區口味最地道的西餐廳。
走進餐廳,看到金南勇與那個h國大胸美女李馨予盯着他們在看,張恪聳聳肩,說道:“真是巧啊,想說沒緣分都不行。”還以爲謝劍南宴請李在洙,李馨予與金南勇都會列席,沒想到這兩人躲在校内的西餐廳幽會。
看着張恪嬉皮的笑臉,李馨予掉頭看向别處,黑亮的眸子裏有些怒氣,也不掩飾。
金南勇臉色很不好看,換作别人看到扇了自己兩巴掌的人生靈鮮現的出現,都不會有好臉色。偏巧隻有他們隔壁桌空着,還能忍氣吞聲的看着張恪與陳靜坐過來。
陳靜疑惑的看了張恪一眼,心想:這小子怎麽到處都招惹這些漂亮到極緻的女孩子?
“兩個h國人,我跟他們前天還鬧了些不愉快……”
“啊……”陳靜沒想到張恪會拿新泰方言跟自己說話,也沒有想到張恪會說她們那裏的方言。
李馨予忍不住想聽張恪會說什麽,入耳卻是奇怪的語言,好奇的側過頭,卻看見張恪涎着臉正等着自己轉過頭去,有給戲弄的惱怒;金南勇也不會與張恪坐在一起,見李馨予不耐煩,便提議離開。
等李馨予與金南勇離開,張恪才笑着跟陳靜解釋李馨予認識的緣由。
“啊!”陳靜回頭往李馨予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三星可是你們錦湖一定會遇到的競争對手啊,聽說三星的手機也有意年前進入國内的市場……”
“哦,或許不僅僅是三星的手機産品吧,也或許不僅僅是三星一家企業吧,”張恪說道,“一方面,國内會加大對外開放的口子,另一方面,日韓的電子企業會将産業振興的希望寄托到内地市場上……”
陳靜又不便與張恪特别深入的讨論下去,點過餐,說了一些科王近來的狀況,張恪聽到劉明輝的事情也隻是微微的抿了一下嘴,看着陳靜,眼角眉梢多了些妩媚嬌柔,笑着說,“你看我是那種小肚雞腸的人嗎?單純的說,劉明輝不适合錦湖了,他在錦湖也找不到他的位子……”
劉明輝要是不離開錦湖,說不定跟蔣薇、周一平他們一樣都坐鎮一方了,但是誰又能在一年之前就看出錦湖此時的氣度?
陳靜頗爲惋惜的替劉明輝歎了一口氣,人的際遇便是如此。
說話時,張恪接到電話,陳靜能隐約聽到手機裏傳出來中年男人的聲音。對張恪接聽電話沒有避開自己,心裏感到很溫暖,陳靜不想讓自己有這樣的感覺,拿起桌上的橙汁抿了起來,看着對面比自己要少六歲的小男人。
“哦,趙陽書記的電話,”張恪将手機放下來,“他剛剛好到省裏來開會,等會兒還要去見他一面……”
陳靜能猜到惠山市委書記這時候與張恪見面會談什麽事,卻沒有開口多問,也不方便多問,視線落到張恪丢在桌角上的手機上,手機外形與i19相仿,尺寸似乎要寬厚一些,外殼也不曉得用什麽材質與工藝制造,有着皮質的光澤,想必是錦湖給張恪個人定制的手機。
謝子嘉沒有耽擱多少時間就先趕回來了,與陳靜通過電話趕到西餐廳,看到張恪也在,她沒有太多的忌諱,說道:“嗬,你真是厲害,讓三星駐華公司的專務也恨之入骨了。原來前天那幾個h國棒槌都有些來曆的,真虧他們那麽好運氣撞你的槍口上了。你該不會看到那個h國女人長得漂亮故意找碴的吧?”
張恪頗爲無語,難道自己的人品讓别人這麽沒有信心?
陳靜笑着打趣說:“果真很漂亮,女人看了都會動心。”
“咦,你見過那個h國女人?”謝子嘉坐下來,詫異的看着陳靜,說道,“我還沒有見到呢,說是晚上會一起吃飯,倒是有兩個人沒有出席,你怎麽見到的?”
“就在剛才,有兩個h國人給張恪氣走了。”
“什麽事情都是别人說出來的,”謝子嘉側過頭跟張恪,“你不要認爲我會出賣你哦……不過真的會很有意思呢,都不曉得錦湖要與三星正面交鋒會怎麽樣啊?”
“才不會給你看好戲的機會,”張恪笑着說,心想周瑾玺、謝劍南幸災樂禍的心思會更明顯,大概是周瑾玺才有機會跟李在洙提起,卻不曉得金南勇爲什麽沒有出席今晚的宴請,難道是縱容李馨予大小姐的任性?又笑着跟謝子嘉說,“你大概想與三星合作,不曉得有沒有什麽進展?”
“還不是你們太心黑的緣故?”謝子嘉嘟着嘴,“不過那個h國棒槌更惹人讨厭,我覺得還是跟你們合作合适……”
謝子嘉不想提今晚吃到軟釘子的事情,說道:“聽說今年的央視廣告招商大會,會向外資品牌放開,你們會還有信心将标王廣告時段裝進口袋裏嗎?”
“誰說錦湖要争今年的标王?”張恪心想李在洙趕在這時候與謝劍南見面,大概也是想從上屆标王企業那裏得到些經驗教訓。
“不是愛達電子就是香雪海,還不都是錦湖的事情嗎?”謝子嘉說話遠沒有陳靜那麽含蓄,有什麽問題,似乎也不會考慮雙方有不同的立場,就直接問出口,“香雪海吧?”
陳靜心想也是香雪海,之前還以爲隻要錦湖有志标王,大概是舉手之勞,沒有想到今年中央電視台會放外資品牌進場。
香雪海在八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初與青島海爾有“北琴島海爾南香雪海”之稱,是國内最主要的兩個冰箱名牌,香雪海在消費者當中的影響還要強過青島海爾。
從九十年代初起,惠山市對香雪海的發展就在多種指導思想之間徘徊掙紮,使得香雪海在發展的關鍵時段沒有得到最有力的支撐。九五年幾乎整整一年都耗在與三星的合資談判上,一直到九六年年中,才由越秀控股注資三個億重新走上全面的擴張之路,但是此時香雪海的影響力已經落後青島海爾許多,也甚至要落後于科龍、容聲等冰箱品牌。
獲得越透控股的注資之後,年前又獲得五千萬美元的貸款,香雪海在過去一年半的時間裏,動用七億多巨資走上複蘇之路,但在此之前主要還是在制造基地建設、生産線與技術改造、人才引進等基礎工作方面下工夫。
作爲國内最早的電冰箱生産基地,香雪海的曆史要比青島海爾、順德科龍都要悠久許多,在冷櫃、電冰箱制造上的人才與技術積累要比國内的其他企業都要深厚,加上惠山完善發達的家電制造配套體系,才是香雪海走上複蘇之路的堅實基礎。
香雪海不僅極大的加強了電冰箱與冷櫃的生産與技術力量,還并購惠山市陷入虧損的空調機設備廠、洗衣機廠,新增了空調、洗衣機生産線,雖然空調、洗衣機目前爲了保證質量,都還嚴格的限制産量,但是香雪海的目标确是要向綜合性的白電集團邁進。
這次剛剛又獲得越秀控股八億港元的注資,趁着亞洲金融風暴,大肆在東南亞地區招攬管理、技術人才,對惠山情況相當了解的陳靜難道能想到香雪海這次要大展拳腳了,在一起都準備妥當之後,品牌的強勢擴張自然是水到渠道的事情。在國内,品牌要強勢擴張,大概沒有比央視标王這個更有力的工具了,卻沒想到與外資品牌狹路相逢了。
“呵呵……”張恪笑而不答,任謝子嘉胡亂猜去。
見張恪笑而不答,想必他是知道這次外資品牌會參加中央電視台的廣告招商大會的,換作陳靜就不會再談這事,謝子嘉可沒有這些顧忌,直接說道:“媒體這些天都在報道科王的負面新聞。媒體又如何能推測出科王今年的虧損額度,還不是愛達電子提前半個月公布詳細的季度财報?你要搞陽謀、要壓制央視标王的光環影響,可以啊,但是害得我跟陳靜這次隻能偷偷摸摸的去北京,你是不是也要承擔一些責任?”
科王還要繼續運營下來,品牌宣傳工作就要持續進行下去,所以央視的廣告招商大會還是要參加的,但是會放棄冒進的市場策略,而是選擇适合科王的廣告時段進行競标。
這段時間,新聞媒體對科王的負面新聞比較多。作爲上屆标王企業,業績又距公衆的期待值太遠,科王這段時間的确有如給丢到油鍋裏煎熬着的感覺。
爲了避免那些窮追不舍的媒體記者将自己逼瘋掉,科王衆人可不敢公布自己的行程,分散開,偷偷摸摸的進京。
張恪心想陳靜她們去北京要是給記者揪出來,還真是有些狼狽。
“你什麽時候去北京?”謝子嘉問道。
“還沒有确定要去呢。”
“你将我們倆捎上吧,我知道你一定會偷偷摸摸的躲在背後做手腳,我們也隻是不想給記者糾纏到?”
“你們要不覺得火車太慢的話,明天晚上的火車軟卧,可以給你們多留一個包廂……”張恪看了看手表,快到與趙陽約定的時間,與陳靜、謝子嘉告辭離開西餐廳往外走去。
無論惠山在招商引資方面的工作有多出色,但是九十年代初以來,惠山當地知名品牌的連續敗落,讓惠山市政府多少也有些臉上無光。特别是這次建邺引進晶圓廠項目,在國内大放異彩,相形之下,惠山市多少有些黯然無光,趙陽心裏怎麽可能沒有想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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