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靜、謝子嘉用過晚餐就走了。
杜飛、李季、肖春銘他們剛考上名校,難免有些意氣風發的輕狂,高中憋屈了三年,也應該輕狂一下,張恪難得清閑,就陪他們坐在那裏喝酒,隻是讓傅俊先回去。
這段時間一直是傅俊陪自己在外面走動,張恪也怕給惜容惜羽兩丫頭念叨,便讓傅俊這次在家裏多休息一段時間,明天讓馬海龍陪他們去建邺就可以了。
總之以後在大學校園裏,也不用傅俊整天緊跟着,傅俊、馬海龍有一個人在身邊就行了。
新生報名時間晚,張恪心想陳妃蓉應該開學了,問她:“你怎麽還留在家裏?”
“大前天就去報道了,将東西搬到老校區的宿舍,就跟着我爸回來了,不然周末留在學校裏做什麽……”陳妃蓉說道。
“今天周末?”張恪疑惑問了一句,想想也是慚愧,他使喚起人來,從來都不管是不是周末的,陳信生、蘇津東這些人也沒臉跟他提周末這回事,張恪拍了拍腦門子,又自嘲的說,“幸好我沒把報名的事給忘了。”
新浦那邊的大學城剛剛啓動,規劃上有些亂,國際商學院、法學院、外語學院、文學院、新聞傳播學院等文科類的本科學生,今年又都調整到燕歸湖的校區本部,倒是後續幾年連續擴招,才将本科學生一并趕到新浦,一直到張恪讀完本科,校區本部才純粹的成爲研究生院。
陳妃蓉她們去學校報名的第一天就是搬宿舍,新生接待的事與她們無關,陳妃蓉自己對本部還是一片茫然呢。搬完宿舍,就随她爸一起回海州渡周末,打算明天陪張恪、唐婧她們再去學校。
等李季、肖春銘兩個家夥求饒,才停下不喝酒,杜飛要将李季、肖春銘、許若虹送回去,張恪見杜飛眼睛都喝得有些紅,就将車鑰匙丢給盛夏。
大半個丹井巷都圍了起來進行修繕,整個工程要持續年底都不能完成,不過巷頭的幾家店還維持正常的營業。
杜飛與盛夏送人離開,張恪陪唐婧、陳妃蓉去後面的酒吧玩,教她們玩擲色子,誰輸了誰就喝一口啤酒。雖然說唐婧與陳妃蓉都是小口的抿着酒,但是積少成多,加上在八錦珍還喝了少許的酒,唐婧、陳妃蓉臉頰滲血似的绯紅一片,額外的嬌豔,眼睛裏都似要滴出水來。張恪就喜歡看女孩子微醉的模樣,陪着唐婧、陳妃蓉正玩得不亦樂乎,陳靜半個身子探進來。
陳靜看到張恪他們在裏面,愣了愣,給謝子嘉推着走進來,謝劍南、謝瞻跟在後面。
張恪他們就坐在靠門的座位上,謝瞻、謝劍南的視線給陳靜擋住,一開始并沒有看到張恪。謝瞻正跟謝劍南抱怨着什麽,說話有些不遜:“我們爲什麽要避開那個連毛都沒長齊的家夥?想起在飛機上那家夥的賤笑樣就來火,讓我再遇到就抽他丫的!”
張恪擡起頭,身子微微往外側過一點,讓謝瞻看到自己,嘴角一邊歪着,冷冷的說道:“很不幸,又讓你遇到我!嘴巴痛快了,要不要手也痛快一下?”目光銳利的盯着謝瞻。
謝瞻眉飛色舞的神色僵在臉上,隻得别過臉去,就當剛才那句話沒有說過。
陳靜頗爲尴尬,不過轉機也快,伸出纖巧小手、手指跟在空氣裏彈鋼琴似的舞了舞,甜笑了一下,算是跟張恪、唐婧、陳妃蓉打招呼:“你們也在這裏啊……”在尖沙咀的半島酒店,與唐婧見過面,她又經常在八錦珍用餐,對陳妃蓉也不陌生,又問張恪,“你們其他的同學呢?”之前不想到八錦珍去跟張恪他們碰上,就是怕謝瞻、謝劍南跟他們兩相尴尬,哪裏想到謝瞻這口無遮攔的破嘴,還真能得得罪人。
張恪将目光從謝瞻臉上收回來,朝着陳靜淡淡一笑,說道:“哦,有兩人喝多了,杜飛送他們回去了……”
張恪環顧了一下,酒吧裏就剩下他們隔壁有桌位空着,看謝劍南、謝瞻他們神色别扭的坐過去,這時候陳靜手裏多了本藍色封面的資料夾,張恪猜想他們可以是來酒吧找個地方談事情的;隻是謝瞻這人太招人厭。
杜飛與盛夏将同學送回家這時候推門進來。
桌上有便箋條與鉛筆,是酒吧單身男女之間傳紙條所用,張恪不想陳靜夾在當中難做人,寫了一張便箋條,站起來跟陳靜說了聲:“你們慢慢喝,我們先走了。”卻将便箋條蓋放在謝瞻的面前,也不顧他們驚谔的神色,走到櫃台那邊付過賬,與唐婧、陳妃蓉走了出去。
謝劍南、謝瞻他們是來酒吧打地方談事情,就算沒有謝瞻破嘴說出的那句話,坐到張恪他們隔壁桌,不要說談事情,就連喝酒聊天都會覺得别扭,謝瞻那句話讓氣氛更僵而已。等張恪他們走出去,心頭才像給卸掉一塊巨石似的,輕松下來。陳靜看着謝瞻,不曉得張恪留給謝瞻的便箋條上寫着什麽内容,大概沒什麽好話。
“什麽啊!”謝瞻将那張便箋條拍到桌上,氣憤的說,“他這算是威脅我?”
陳靜歪着看便箋條寫着一行字。
“不要讓你的嘴巴牽累其他人!”謝子嘉卻沒有那麽好心,小聲的念了出來,“字寫得很漂亮呢,”又皺着眉頭瞥了謝瞻一眼,說道:“你剛才的那句話還真是輕佻啊。”
謝瞻沒有得到一句話的安慰,還給謝子嘉拿話刺了一下,他沒有底氣這魔頭鬥嘴,回過頭卻問陳靜:“你跟那小子看起來很熟啊……”
陳靜聽了這話有些不自在,沒有說話,謝子嘉挑眉看着謝瞻,冷嘲熱諷道:“難道你就不認識他?連跟人家打招呼的資格都沒有吧!”
謝子嘉維護陳靜,謝瞻嘿然笑了笑,看了謝劍南一眼,招手讓侍應生過來,好像氣消掉的樣子。
謝劍南将桌上的那張便箋條拿起來,看了一眼就團成一團丢到桌子上的煙灰缸,說道:“不要當真,”又看了謝瞻一眼,“你說話也注意一點。”起身将陳靜身後的資料夾拿過來,看起上個月的各項經營數據,眉頭微微皺着,讓人不曉得他是聽了謝瞻的話如此,還是看到糟糕的經營數據才如此。
“我困了,工作的事情明天回公司再說吧……”陳靜沒有談工作的心情,從座位上站起來往外走,謝子嘉瞪了謝瞻一眼,也跟着陳靜往外走。
謝瞻還一付疑惑不解的模樣,攤了攤手,問謝劍南:“我怎麽了?”
“你就不能将你的嘴巴縫上?”謝劍南也惱火場面突然搞成這樣子,總不能真讓陳靜這樣生氣的走掉,站起來要去追陳靜,推門剛要下台階,見陳靜、謝子嘉站在台階上,視線雖然給陳靜擋着,卻聽見張恪在台階下說話:“給新元的貨全線調低價格……”謝劍南心裏一跳,頭一側,看見張恪正背對着他們通電話。
張恪感覺到身邊台階上站着人,回頭看了一眼,也不介意剛才的電話給他們聽見,隻是朝陳靜攤攤手,笑着說:“謝瞻這個人,我的确不喜歡。”說完這句話,就朝遠處的唐婧她們走去。
“哦,那不是威脅!”謝子嘉聳聳肩感慨了一句,又頂了頂陳靜的肩膀,笑着說,“他的心眼似乎也蠻小的……”
謝子嘉說得輕松,謝劍南聽了心裏卻似給壓了一塊巨石:張恪這通電話是在給愛達集團的某個人——或許就是蘇津東——發号司令調低給新元的供貨價格。
繼續維持東南亞的市場,科王就要與海外公司分攤彙率損失,葛蔭均最終堅持的底線是海外公司無利潤運營,科王這邊就要承擔大部分的彙率損失,給東南亞的發貨價格已經低于制造成本了,東南亞金融危機繼續蔓延,彙率損失的壓力還會進一步加大。
雖說已經打定主意要堤内損失堤好補,但是科王出現巨額虧損,謝劍南總無法擺脫失敗的挫折感。留給謝劍南的選擇并不多,擴大國内的市場、降低制造成本、還有就是生産其他電子産品,攤薄市場運營的成本。
科王今年在市場運營上的成本巨大,僅給央視的廣告費就高達3.5億,品牌到具體的産品必須有功能性的宣傳廣告進行銜接,想要立即上新産品線來攤薄市場運營,也不大現實。關鍵還在于利用央視标王的廣告效應,繼續擴大國内的碟機市場,并不斷的降低制造成本,才是眼下要專心做的事情。
就在那本資料夾扉上,謝劍南有寫着“市場、成本”四個字,還想着到酒吧來找個地方聊一聊,哪裏想到遇到這樣的局面?
謝劍南心中百感交集,對陳靜說道:“坐一會兒再走吧。”
陳靜也曉得這時候不是鬧脾氣的時候,拉着謝子嘉跟謝劍南走進酒吧。
謝瞻見他們去而複返,倒也不敢再多說什麽話将人惹毛,笑着爲自己解釋:“哥剛才說話可不是針對你,你要喝什麽,哥幫你點,這頓算我請客……”見陳靜、謝劍南都面色暗沉的坐下,就連謝子嘉神色都有些嚴肅,問了一句,“怎麽了,發生什麽事情了?”
“錦湖全線調低給新元的供貨價格,就是你嘴裏說的連毛都沒長齊的家夥剛才站在門外在打這通電話……”謝劍南都沒有力氣跟謝瞻生什麽氣,隻是将剛剛發生的事實告訴他。
新元現在生産的碟機緊盯科王,但是新元碟機所需的系統控制芯片、機芯等重要部件都是由錦湖供貨,僅系統控制芯片與機芯,就占碟機制造成本的六成。
謝劍南此時已經不奢望能與愛達正面競争,曉得愛達爲了維持碟機市場的有序與他們自有的市場形象,也不會直接對科王怎麽樣,但是新元不一樣。
新元電器年前還是海州幾家分散的碟機組裝廠,對科王根本形成不了什麽威脅,從錦湖手裏拿到超級vcd的一個測試名額,幾家碟機組裝廠合并成現在的新元電器,随後又幹淨利落的利用銷售公司并股的模式解決原先幾家碟機組裝廠銷售渠道分散的問題——據說也是受到張恪的指點,在零配件采購方面,也得到錦湖堅定的支持,新元電器的成長速度非常的快。
當謝劍南不奢望與愛達正面競争時,卻不得不提防來自新元的壓力。
張恪剛才指使錦湖全線調低給新元的配件供貨價格,雖然不清楚調低幅度,但絕對不是什麽好消息。
那團給謝劍南揉在一團的便箋條還在煙灰缸裏,謝子嘉沒心沒肺的拿出來攤開,還放在桌上用手掌壓了壓,遞到謝瞻的面前:“諾!看看,人家真鬧脾氣了。”
謝瞻陰沉着臉,無言以對,他總不能指責張恪鬧小孩子脾氣吧。關鍵人家有鬧脾氣的資格,誰也無法否認張恪此時的能量的确能左右科王的生死。
謝劍南發現坐回來根本想不出什麽辦法來。
在愛達的威壓下,一線碟機廠商裏,根本沒有哪家敢主動祭出價格戰這把雙刃劍,大家心裏都清楚,要拼價格,最終隻會将市場都拱手讓給愛達——特别是愛達電子借殼上市之後,錦湖就不再有赢利多少的壓力,要打起價格戰來,隻怕會更沒有顧忌——錦湖具備除解碼芯片之外所有碟機組件的能力,先将市場打殘,壟斷下遊市場之後,自然也就能左右上遊産品的價格。
謝劍南相信愛達不會主動打價格戰,但是新元呢?新元或許也不會主動打價格戰,但是錦湖調低給新元的供貨價格,新元就有更多的利潤空間去争取更多的市場,這将引起一系列的連鎖反應,後果也容易想象。
在酒吧幹坐了一會兒,謝劍南沒有碰面前那杯酒,說道:“算了吧,坐在這裏幹想也不是辦法,大家都回去吧。”
謝劍南沒有打算送謝瞻回住處,他坐進車裏,就發動車拐進前街,拿出手機跟子嘉的父親通了電話,将剛才發生的情況告訴他:“張恪不應該是一個會鬧脾氣的人吧……”謝劍南有些不确定,但是他的确看不透那個比自己小許多的青年心裏的想法。
“沒什麽應不應該的,”謝漢靖在電話裏的聲音有些沉悶,“他既然鬧了脾氣,而且是針對謝瞻的,我們就要搭個台階給他下,不能因爲這件事,把其他事攪黃了……你以爲錦城的事他會給蒙在鼓裏嗎?”
“那要怎麽收拾?”謝劍南假裝遲鈍的多問了一句,聽他話裏的意思是要将謝瞻踢出局,畢竟張恪留在便箋條的那句話純粹是針對謝瞻的,特别讓二叔這麽一說,才确定那張便箋條的确是針對謝瞻的。
雖然不清楚錦湖爲什麽不對錦城起貪念,但是錦湖一直沒有動什麽手腳,特别連唐學謙、宋培明、杜小山等人在市裏也附和周富明、蘇逸群的意見,那就說明錦湖可能真就對錦城沒有多大的興趣。長久以來,錦湖的表現一向都是相當克制的,從最初的四鳳橋飲食廣場項目就能看出一二,謝劍南也知道這點,錦湖或許是恥于與趙錦榮同謀,但是沒有興趣并不意味他們給激怒就不會跳出來攪局。
“你要覺得難辦,我來跟謝瞻說,既然留在海州發揮不了什麽作用,他也應該回新泰歇息一段時間……”謝漢靖在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又說了一句,“就這樣吧,我馬上就打電話。”
謝瞻回到住處還在爲那張便箋條憤憤水已,接到謝漢靖的電話,心卻涼了一半,連憤怒的力氣都沒有了,他無視謝漢靖長久以來壓在他心頭的威勢,質問道:“爲什麽,爲什麽要這樣?”
“沒有爲什麽,”謝漢靖聲音很冷淡,“你這段時間也很辛苦了,先回新泰休息一段時間吧……”
“好吧,你們都這樣決定,我還有什麽辦法可想?”謝瞻冷笑了一聲,他這時候算是明白過來了,張恪鬧脾氣,不過是想借刀殺人,他卻沒有想到這把刀卻硬生生是從謝漢靖他們手裏刺出來,而且是毫不猶豫的刺了出來,他才與謝劍南分開都不超過二十分鍾,“我從科王撤出股份總可以了吧……”
“說什麽意氣話,”謝漢靖的聲音依舊冷淡,沒有太多的感**彩,連安慰的語氣都欠認真,“科王還欠央視兩個億的廣告費,将這兩個億花掉,科王還有什麽拿出來分的……”說到這裏語氣才緩了緩,“科王現在還沒有赢利,等赢利了,自然少不了你那份……”
謝瞻心背透涼,他的确想不到會是這樣,他沒有心情再聽謝漢靖在電話裏冷冰冰的安慰之語,他将手機狠狠的朝牆壁砸了過去,抱頭坐到沙發上;他也知道謝漢靖一直以來就對他有着不滿……
“那家夥爲什麽針對謝瞻?”謝子嘉反趴在沙發上,手掌撐着下巴,看着正拿幹毛巾搓濕頭發的陳靜。
“啊,”陳靜看了子嘉一眼,“你不是說他在鬧小孩子脾氣嗎?”
“既然你們将那家夥視若神明,那我隻能假定他不是亂發脾氣啊,”謝子嘉小腿跷起來,白嫩嫩的腳掌相擊,“他在酒吧外打那通電話,說不定就是打給我們看的。”
“他又能未蔔先知我們那時候剛好出去?”陳靜笑了笑,貼着子嘉的小腰坐着,要拉她起來去洗澡。
“總之他會很快讓我們知道他做出的反應,”謝子嘉坐起來摟着陳靜的纖腰,下巴磕在她的肩膀上,“那留下那張紙條的意圖就很明顯了,總不會爲一句話就鬧脾氣吧。”
“你陪我到海州來有幾天,爲什麽不去見謝晚晴?”陳靜問她。
“我……”謝子嘉呶了呶嘴,她也沒說爲什麽拖着沒去見晚晴,瞪着眼睛問陳靜,“到底有什麽恩怨啊?我就知道謝瞻當初将海裕公司搞得差點破産,謝瞻本來就是沒多大出息的家夥,搞敗一兩家公司有什麽大驚小怪的?”
“我也是道聽途說,好像事情不是那麽簡單……”陳靜正要将一些背後的恩怨告訴子嘉,化妝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謝子嘉夠着手幫她将手機拿過來,顯示是謝劍南的号碼,笑着說:“六哥臨時前還要打電話問聲晚安嗎,真夠膩歪的!”
陳靜笑了笑,接過手機,又将子嘉貼過來要偷聽的腦袋推開,沒想到謝劍南打電話過來是要告訴她謝瞻将離開科王的事情。陳靜有些反應不過來,雖然她也很不喜歡謝瞻這個人,但是也沒有想到這時候要将謝瞻一腳踢開。張恪做什麽動作,畢竟有作爲競争對手的立場,這邊将謝瞻一腳踢開,又是什麽立場?
陳靜将手機挂掉,心裏微微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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