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恪算是明白陸文夫昨天爲什麽會在場,有些事情,即使碰上面,李遠湖都要想着通過旁人來傳達這層意思的。
要是能改善與李遠湖之間的關系,張恪也不會死硬着脖子不低頭,桀骜不遜的清高确實沒什麽好處,隻是他根本就沒有在幾年内上制漿項目的計劃……
李義江聽電話那頭沒有了聲音,還當電話掉了線,敲了敲話筒,說道:“喂,張恪……”
“嗯,我在考慮這件事……”張恪在電話那頭應了一聲,語氣有些敷衍。
“也沒有什麽需要深思熟慮的,”李義江有些急,在他看來,這是擠上李遠湖這趟車、與李遠湖改善關系的最佳機會,總不能老在省裏舅舅不親、姥姥不愛,“去年抛出制漿項目意向出來是幌子不假,那時錦湖不是沒有資金嗎?李省長這個時間點提到制漿項目,我想也是跟錦湖昨天到省裏送報備材料有關吧。隻要在香港借殼上市成功,錦湖怎麽也能抽出二三十億的資金來。雖說離完成整個項目所需要的資金量還有些差距,但是李省長也不可能白使喚你們,該有的政策、銀行貸款朝錦湖傾斜,等等之類的東西,省裏都會表态的,做成這個項目是不成問題的。”
“也不全是資金的問題,”張恪能聽出李義江急切的語氣,耐心的解釋道,“倒不是說錦湖全無考慮,這麽大規模的制漿項目,一旦建成,一年要消耗五六十萬畝的林木,這五六十萬畝的原料林木從哪裏解決?”
“東海省森林資源雖然算不上豐富,但是一千六百萬畝的林地,也應該能滿足制漿所用吧吧,若是不夠,也可以從外省調用……”李義江說道。
東海省有一千六百萬畝林業用地不假,省東部平原地區林業覆蓋極少,而且成片的不多,林業資源主要集中在小江中上遊的省西北部地區,差不多有一千二百萬畝林地,但是經過這些年的亂砍濫伐,林場都成了荒山野林,保存完好的天然林,能有五百萬畝就不錯了。這時候就要上制漿項目,要等到省内的速豐林出材接濟上原料供應,這五百萬畝的林地,至少要消耗掉一半以上。
在水土保持、生态保護方面,速豐林的作用是遠遠比不上天然林的,剩下的這五百萬畝天然林幾乎可以說是東海省生态環境的底限,一旦毀掉,至少需要三十年封山育林才能彌補回來,但是在這過程中的生态損失,卻是怎麽也彌補不過來的。
全國範圍内已經成材的人工原料林就極爲有限,從外省調原料木材,也是消耗國内有限的天然林資源,靠省市的計劃調撥是行不通的,一旦市場因素完全主導東海省與周邊省市的林木市場,新一輪的亂砍濫伐現象又很難禁止。國人爲了節約成本多賺錢,根本就不考慮間伐與輪伐的意義,基本上都會給你來得一伐光。張恪就算手裏有足夠的資金,也是隻會先考慮大面積的營林,等速豐林将進入成熟期,再考慮上制漿項目,絕不可能這時候上制漿項目。
有些情況,李義江不可能不清楚,但是他這時候卻又完全忽視掉這些問題,張恪隻能在心裏輕輕歎了一口氣,心想李遠湖也會爲追求短期政績而對一些影響深遠的生态問題熟視無睹嗎?事實上,九十年代中期,國内政治人物,對這方面有遠見、又有手腕與魄力的人很少。
張恪沒有想與李義江在電話裏争論什麽,隻說錦湖這邊會慎重考慮。
張恪結束與李義江的通話,坐在一旁的蔡绯娟、周遊、許鴻伯、宋志佑等人就差不多能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張恪将手機丢到桌前,苦笑着說:“省裏倒是很看重我們,希望我們馬上就上制漿項目,而且是李代省長親自開的金口……”
“怎麽可以這樣,”宋志佑剛才聽張恪與李義江通電話,隻是陸陸續續的猜測是怎麽回事,張恪開口證實,他毫不掩飾的提出反對意見,“現在外面爲一次性筷子的事情鬧争議,卻不曉得一個大型的制漿工廠每年消耗的木材足夠用來生産全國一年所需的一百五十億雙方面筷,我們這個制漿項目要實施下來,至少需要三百萬到四百萬畝的速豐林來保障原料供給……”
蔡绯娟說道:“就算增發并購方案成功實施,預計撥給新光紙業的資金也遠遠不足撐起這個制漿項目來。就算能從銀行解決一半的資金,就算有省裏支持能越些線,錦湖這邊二十億的資金總是要拿出來的,那就跟其他的計劃起沖突了……”
張恪搖了搖頭,讓他們不要說這些大家都明了的問題了,說道:“現實的困難,我都了解,不過制漿項目畢竟是我們抛出去的,現在省裏要重視起來,總不能說他們的不是……”朝許鴻伯苦笑道,“這也算是我們在作繭自縛?”
“這位李代省長開金口不容易啊,”許鴻伯皺着眉頭,說道,“這件事,實在不行可不可以請葉家出面幫忙溝通一下?要是回應不當,還要真給當成這邊不識時務呢……”
張恪點點頭,說道:“這事處理不好,後果會比較嚴重……”
之前,李遠湖要考慮要政治風險的問題,即使偏幫正泰,都不會幫到臉上;要是自己給李遠湖視若不識擡舉、不識時務,說不定李遠湖就會主動敲打敲打這邊了,而且陶晉都很有可能袖手不管。
宋志佑見張恪沉吟着不說話,拿起會議桌上的磁化杯作勢去倒水準備離開;等宋志佑走到門口,張恪才回過神似的問他:“老宋,這項目用拖字訣來處理,能拖多少時間?”看見宋志佑手裏拿着水杯,又說道,“哦,你去倒水啊……”拿起自己的水杯晃了晃,遞給宋志佑,“麻煩你幫個忙,周遊一早拉我吃的他老家那粥鹹味太重,上他的當了……”
宋志佑見張恪真是考慮事情不是在排斥他,還準備喚助手過來給大家添水;張恪都将水杯遞了過來,他隻有親自走一趟。
宋志佑回來将水杯遞到張恪面前,将思路理了一下,回答張恪剛才的問題:“拖是好拖,項目選址、立項考察、項目申報、專家評審、項目審批等等,這些環節都好拖,關鍵省裏要是催促起來,還一路給開綠燈,這就很難說能拖多久。”
“也對,”張恪點點頭,說道,“這邊總不能将‘拖’字寫到臉上。關鍵制漿項目一立項,總要牽涉進許多精力進去,省裏真要下決心上幾個項目,派幾個副秘書長分别盯着,這邊也很難搞什麽動作……”側頭對周遊說道,“你給蘇津東打電話,看他能不能提前離開香港……”張恪看了看腕表,“現在才十點鍾,最好讓他下午到省城,香港的事情,都交給許思好了,另外通知丁槐也趕過來……”
許鴻伯坐在一旁很長時間沒有說話,這時候擡起頭來,說道:“制漿項目也不說不做,将現實困難誇大一些,前期工作總歸要做,那先做起來也無妨,不走到實質性那一步就可以了,對錦湖也沒有多大的影響;錦湖關鍵要做的就是聲東擊西,轉移李代省長的注意力……”
“是這個思路……”張恪肯定許鴻伯的思路很對路,想什麽辦法就得從這個思路下手,撓了撓腦門,“制漿項目的意向投資是五十億,上下遊産業鏈帶動強,有什麽項目的影響力能遮住五十億制漿項目的光環?聲東擊西,東面的聲響也要足夠大,才能吸引我們李代省長的注意力……”
許鴻伯說道:“也不一定要與制漿項目看齊,我們也要借勢來抵消這個李代省長的強勢才行。要上制漿項目,選址就會偏向省西北部北地區,而東海省西北部地區,在省内的政治版圖上,向來是弱勢,地區影響力小;要是我們能放一個比較大的項目在建邺或者惠山,這個項目也不需要跟制漿項目看齊,隻要對建邺或者惠山有足夠的吸引力就可以……建邺或者惠山在省内的影響力,應該能幫我們分掉李代省長的壓力……”
周遊、蔡绯娟坐在一旁已經分别跟蘇津東、丁槐通上電話,在電話裏大概将發生的情況說了一下,讓他們在趕往建邺的途中,腦子也别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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