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恪瞥見謝劍南正閱讀的報紙與自己手裏是同一期的今日經濟報道,大概正在看有關葛景誠遺産分歧的報道,張恪将手裏的報紙遞到葉建斌前面,示意謝漢靖、謝劍南他們此行的目的也應跟自己一樣: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葉建斌哂然一笑,表示應是如此,不然誰會專程從内地趕往香港吊唁?
謝劍南看到張恪手裏也拿着同樣的報紙,不動聲色的将手裏的報紙放下,心裏卻在想:葛景誠屍骨未寒,不管葛家内部爲遺産之事争得天翻地覆,作爲女婿的孫尚義與作爲堂侄的葛明德都不會是主角,張恪他們跑過去湊什麽熱鬧?
大家冷漠的連點頭微笑都吝啬,惟有謝漢靖從容不迫的朝張恪點點頭,張恪略一颔首算是打過招呼,就穿過商務艙的座席進入經濟艙内。
謝漢靖、謝劍南他們的随行人員坐在左機翼處的位置,葉建斌指着一名嬌柔甜美的剛将外套脫下、隻穿着洋紅色毛衣展露出傲人身材的女人告訴張恪她就是謝劍南在海泰時的秘書。
張恪由傅俊攙着,葉建斌頭還湊過來說話,兩人的眼睛卻又同時瞅向一個穿洋紅色毛衣大胸部的女人,這模樣也夠猥亵的。
飛到香港天還不會黑,差不多是黃昏時分,但是飛機上有晚餐供應,經濟艙自然沒有特别細緻的服務,沒有西餐可點,套餐有錫紙包裹的牛排口味相當不錯,張恪他們也沒有想着将這些浪費掉,飛臨香港上空,在飛機上可以看見西邊的夕陽還隻剩下一眉邊,周邊雲層千變萬化、霞光璀璨,波光粼粼的海水還跳躍着億萬枚金币。
孫靜香、孫靜檬還有傅家俊、許思在香港這邊的總經理助理周逸與盛鑫深圳分公司的工作人員早就在出口大廳等候,辦理完手續一起走出大廳,站在台階上等司機将車子開過來。按說孫靜香姐妹這時候沒有空過來接機,孫靜檬心直口快,絲毫不掩飾對治喪中怪異的氣氛的不滿,她不僅拉着孫靜香開車出來透氣,順便到啓德機場來接機,還打算夜裏陪張恪他們一起住在賓館裏。
謝漢靖、謝劍南等人則在出租車候車點排隊候車,并未見葛家有派專車來接他們;從昨天下午起,各界人士就陸續不絕到設在香港長葵醫學院校園裏的靈堂吊唁,葛景誠三房太太所生的衆多子女攜家人都要在靈堂向吊唁者答禮,自然沒有誰顧得上來管他們這些從内地自發趕過來吊唁的朋友。
這個時間段出機場的人很多,而且都有大包小包的行李,上車的速度很慢,謝漢靖、謝劍南他們才移到隊伍中間,看到張恪他們鑽進自家分公司的車遠去,謝漢靖問謝劍南:“愛達應該去年就在香港設立分公司了,以越秀(香港)的名義将愛達碟機在東南亞地區的品牌代理授給嘉信實業,但是嘉信實業這一年來在東南亞地區的動作好像并不大?”
“嗯,隻有菲律賓與越南的兩間工廠在生産碟機,我看一年的産銷量都不足愛達在國内市場半個月的産銷量……國内也是萬燕最先于九四年最先生産碟機,但是碟機市場的潛力真正挖掘出來還是去年下半年與今年,是在片源問題徹底解決掉之後,碟機市場才真正發展起來,我們東南亞市場應該也有這麽一個過程,明年應該是大舉進入的好時機……”
“我總覺得比起愛達電子在國内市場的動作相比,嘉信實業在東南亞就有些太黯然失色了,難道說愛達電子對嘉信實業的控制力很有限?”謝漢靖還是很疑惑不解。
所謂制約碟機市場成熟的限制條件,在愛達電子面前應該算不上什麽,愛達電子應該有一切手段來開拓東南亞地區的市場。其他人不知道,謝家當然知道源頭出自東社縣的盜版碟産業裢之所以能夠迅速壯大起來,與愛達電子在幕後的支持是斷斷分不開的。嘉信實業對開發東南亞的碟機市場有些漫不經心,惟一的解釋就是張恪隻是參股股東而已,并沒有拿到嘉信實業的真正控制權;而嘉信實業的管理層目光短淺了一些,在年初的時間還沒有認識到碟機的重要性。
就算張恪現在将真正的願意告訴他們,他們也不會相信,畢竟這類人物,對未來的經濟形勢都有自己明确的判斷,不會輕易給别人所左右。
盡管嘉信實業對東南亞的碟機業務有些漫不經心,但是三季度的季報也給出很漂亮的答卷,僅碟機這一塊業務的淨盈利達到四千萬,已經很好的支撐住嘉信實業目前的股價,相信嘉信實業在接下來的财季會逐步重視東南亞地區的新興市場。
不要說東南亞地區的新興市場了,香港本地,由于内地的盜版vcd碟片流入香港的渠道相對來說很便捷并且價格低廉,同樣有着相對較大的碟機市場存在。
張恪一行人入住淺水灣的影灣園酒店公寓。沒有住賓館而是住酒店公寓,是孫靜檬強烈建議的。
沿着港島西海岸線一路南行,走過黃竹坑,般下崎岖的山路,穿過一片茂密的樹林,陡然出現在眼前的是暮色下一片寬闊的海面與沙灘,也能夠看見一座面向蔚藍大海的弧線形建築:影灣園。
影灣園是淺水灣的地标建築,位于香港島南區淺水灣道109号,内部除了高檔住宅、商場、俱樂部之外,還有一個高檔的酒店服務式公寓,提供各種規格的酒店公寓租住服務,但是至少需要租住一個月。
張恪他們一行人當然不可能在香港滞留一個月,而是孫靜檬強烈推薦這裏,反正她與她姐姐孫靜香要是人在香港也隻會住在這裏。
張恪聽許思說在原址82年拆除的淺水灣大酒店是張愛玲小說《傾城之戀》中男女主角第一次邂逅的地點,新建影灣園時,爲了挽留《傾城之戀》中的風情,特意将淺水灣大酒店的露台部分保留,今日影灣園露台餐廳已是馳名中外的高級下午茶去處。
除此之外,影灣園距葛宅開車隻有不到十分鍾的車程,住在這裏就有一種隔岸觀火的爽利感覺。
就算多浪費一些錢,張恪以爲住在這裏也沒有什麽不合适,何況他還打算在香港多修養幾天,醫療水平,香港總比海州要高出許多。租下兩套大套型酒店公寓,每個月八萬港币的租金也不會太難承受。
隻是孫宅離這裏很近,張恪不明白孫靜香、孫靜檬姐妹爲何不住回家裏去。
孫靜香露出一絲苦笑,多少有些家醜不可外揚的無奈,孫靜檬卻沒有那麽多顧忌,推開窗戶,望着遠處海灘上的燈塔與遊輪上的燈火,說道:“再不找地方住,就要淪落街頭了……”
這時候香港的天已經完全暗下來,影灣園外的海灘與海在夜色下卻格外的靜美。
張恪、葉建斌都不理解孫靜檬帶着些怨氣的話:什麽叫再不找地方住,就要淪落街頭?孫靜香苦笑着跟張恪、葉建斌還有許思解釋。
除了已經分給各房子女與族中子侄的資産外,葛景誠留下的遺産可以分成三塊,一塊是以香港長葵醫學院及附屬醫院爲主體并包括“葛景誠社會福利基金會公益信托在内的資産,這一塊資産還含有嘉信集團旗下上市公司近百億的股權資産,這一部分資産作爲慈善公義用途,而不會作爲遺産處置;第二塊是以葛氏信托基金會形式存在的家族信托基金,爲葛氏家族成員共同所有,共擁有近五十億的資産,除非得到所有受益人的同意,這部分資産是不可以套現瓜分的,一般說來家族成員隻能獲利之後拿分紅;第三塊就是葛景誠直接控制的法人持股公司嘉信集團,嘉信集團名下所持各上市公司的股權共超過兩百億的巨額資産。
除了已經做過處理的資産,葛景誠離世前再沒有其他有關遺囑的文件留下。
眼下葛氏家族成員所住的别墅、洋樓與高級公寓,除了少部分是自己所購入的産業,絕大多數還是屬于嘉信集團的資産。葛景誠逝世前有意将這些物業資産都移到家族信托基金名下,這樣除了大家都同意徹底的分家,至少能保障現有的家族成員不會給别人從住宅裏趕出去,但是葛景誠雖然在生前透露這層意思,卻沒有及時留下什麽遺囑文件。
或許葛景誠這家夥更樂意看到他的子女爲了争财産的事情扯破一張張虛僞的臉。
昨天夜裏,葛景誠三房子女都聚集在葛家大宅裏讨論目前可以處置的第三塊财産,也是最大的一塊:嘉信集團自身的資産與名下所持各上市公司股權資産。
葛明信想完全掌握嘉信集團的控制權,其他人自然不願意,嚷着要分家,争吵到最後,葛明信威脅要将各家住的房産先收回來再讨論資産分配的問題,雖然葛明信事後冷靜下來有過道歉并想收回失言,卻把葛家的其他成員給激怒了。
今天上午已經好幾個葛家成員搬進酒店住,打算要演一出骨肉相殘的苦肉計戲給香港的媒體與公衆看,孫尚義夫婦倒沒有做秀的意願,還住在原來的宅子沒有搬出去,孫靜香、孫靜檬姐妹正想脫離此時葛家壓抑而怪異的氛圍,這才想着搬到影灣城酒店公寓來住。
葛家成員在香港大多都有自己的住宅,但是很少能有比家族在淺水灣、深水灣這些高檔住宅區提供的海景别墅更加的高檔,所以大多住在家族提供的房産内。
葛明信那句威脅的話自然不能威脅到别人,反而将自己逼入困境,一旦給媒體報導這事,就會給公衆留下老父剛死就急于逼迫弟妹的惡劣印象。
張恪這次就是來扇風點火的,沒想到大火早已熊熊燃燒起來,要是有媒體報導葛家成員被葛景誠長子葛明信逼迫陸續搬出住宅的消息報道,嘉信集團旗下的上市公司股價将再一次的受到重挫,葛明信要沒有一點好手段,不要說完全控制嘉信集團了,隻怕連他現在的位子也保不住。
張恪搓了搓手,問孫靜香:“孫姐,跟你妹妹對剛死掉的老爺子感情深不深?”
“啊?”孫靜香很疑惑張恪突然這麽問。
“你問這個做什麽?”孫靜檬看着張恪,奇怪的問,“很沒良心的說,我跟我姐姐的生活,會讓很多女孩子羨慕,但這些都不是我跟我姐姐所想要的,我們到香港之後,那個人就像一道沉重的陰影壓在所有葛家人的心裏,你說會有多深的感情?”
“不深就好,”張恪嘿然一笑,說道,“免得讓你們誤會我是那種落井下石的人……”
“啊,你想怎麽做?”孫靜檬歪着頭問,倒在猜張恪會怎麽落井下石。
有什麽事情也不會跟孫靜檬商量,張恪摸了摸鼻頭,示意葉建斌到隔壁房間說話,孫靜檬氣鼓鼓、鼓起腮綁子的說:“有什麽了不起,不聽就不聽呗……”顯然對這種事事都瞞着她的行爲很是郁悶。
上回大家借愛達電子經銷商大會的機會趕到海州遊玩,孫靜檬要照顧酒吧,根本脫不開身,全丢給令小燕一個人,她自己也有些于心不忍;這次趕回香港是特殊情況,何況令小燕可以拉許維幫忙。
在久負盛名的影灣園露台餐廳用于晚餐,張恪與葉建斌由傅家俊陪同着前往長葵醫院吊唁,孫靜香、孫靜檬姐妹也沒有陪同前往的意思,許思便也留下來陪她們。他們這些人本來就是不請自來,隻是事前通知過孫尚義、葛明德兩人。
海州的氣溫進入十二月就降到零下了,香港的氣候卻溫暖濕潤,晚風拂在臉上正是怡人,隻會在春節前後一個月,溫度會有明顯的下降;現在離九七年的春節還有四五十天。
許思陪孫靜香、孫靜檬姐妹在房間裏聊天,感覺沒過多久,張恪他們就回來了,許思擡着看了看牆壁上懸挂着的鍾表,才九點鍾,孫靜檬去打開房間,看見她父親孫尚義,還有堂舅葛明德也一起跟着過來,奇怪的問:“你們到這裏來做什麽,今天夜裏不需要守靈?”
葛明德沒有理會孫靜檬的話,隻是苦笑着對孫尚義說:“你建議嚴加杜絕媒體記者混入靈堂是完全正确的,要讓媒體拍下今晚發生的事情,明天的股價還要再降個20%……”
“怎麽了,在靈堂上打起來了?”孫靜檬對死者可沒有太多的敬意,她這麽問,多少有些幸災樂禍的意味,“真要打起來,過去吊唁的人不會跟媒體洩漏消息啊?”
孫尚義瞪了她一眼,讓她不要胡說八道。
張恪嘴角始終挂着一絲淺笑,這時候說道:“還好,當時沒有多少人,除了我們之外,還有一撥就是跟我們一起乘飛機過來吊唁的客人……”
孫靜檬哪裏知道錦湖與正泰之間的恩怨,何況在機場時,張恪也沒有将謝漢靖、謝劍南等人指出來給她看。
葛明德嘴角抽動了一下,笑容極其的苦澀:“真不曉得阿伯在九泉會怎麽想,他生前可以千方百計的想将整個葛家都維系在一個整體之内……”
“這隻是他的一廂情願罷了,這麽多年來,大家都活在他的陰影之下,就算沒有财産的紛争,我想很多人都會急不可耐的離開吧……”孫靜檬不屑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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