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嘉信實業在香港股市公開增發股票并購愛達電子,這個方案跟借殼上市還有所不同,張恪根本就是想借殼套現,其難度與複雜程度可想而知,在金融财務方面有着豐富學識與經驗、與香港金融證券界有着豐厚人脈的孫尚義願意主動承擔起責任來,對張恪來說自然是意外之喜,他之前隻希望能說服孫尚義、葛明德、葉建斌三人同意他利用嘉信實業這個殼來實現這個方案;張恪也能明白孫尚義暫時想擺脫葛家内部紛争的意願:葛家子女爲巨萬家産明争暗鬥大概已經到白熱化了吧?
葛家當代核心人物葛明信,張恪沒有見過,但是葛明信的兒子葛家大少葛蔭均,一個在外天酒地,卻還對自家表妹糾纏不休的家夥,他倒見過兩回,彼此都沒有留下什麽好印象。
要讨論的事情巨細龐雜,也不可能一天就讨論清楚,在閱覽室一直談到夜間十一點;張知非夫婦與許維陪同葛明珏、孫靜香、江黛兒等電子工業園内參觀回來,就在員工餐廳三樓的娛樂室裏打發時間,多次抗議無效都準備先返回市區休息,張恪他們才收斂一些。
閱覽室的門給推開,探進來的一個小腦袋,是傅家俊才讀初中的小女兒,不耐煩的再次過來看看這裏有沒有結束。
張恪笑着說:“外面人都等得不耐煩了,我們今天就談到這裏,”伸展着懶腰,舒緩一下坐了一天積累在腰肢上的酸疼,說道:“這個方案就麻煩孫先生費心,香港公司那邊會全力配合;不如這樣,我聘請孫先生擔任越秀公司的特别顧問?”
“建斌說恪少做什麽事都喜歡露一半藏一半,你不怕在越秀公司藏着的秘密給我這個‘外人’知道?”孫尚義笑着問。孫尚義家去香港之前,與葉家是鄰居,孫尚義一向将葉建斌當成子侄輩看待,說話也随便。
“這裏哪有外人?”張恪環顧左右,笑了起來,“孫先生要答應,越秀公司真有什麽機密,都不瞞你。”
“就算爲了滿足好奇心,我是不是也要答應下來?”孫尚義笑着問左右人。
“我,蘇津東、丁槐算是香港公司的三個股東,”張恪指着蘇津東、丁槐介紹說,“我就當孫先生答應下來,明天幫你将聘書做好。”見孫尚義已然動心,趁熱打鐵就将事情敲定下來,也不讓孫尚義有猶豫的機會。
大家一起走出去,丁文怡摟過葉建斌的胳膊,有些抱怨的說:“讨論什麽大事情,非要今天一頭勁的談?”
這邊的員工餐廳,特别是三樓的娛樂室,張恪夜裏還沒有來過,看着三樓人擠擠挨挨,很是熱鬧,想想自己當年也住過一段時間的公司宿舍,多半時間就是跟公司同事窩在宿舍裏賭錢,很少會參加集體活動,輕聲吐了一句感慨:“現在的青年人啊,還真是健康!”看着桌球室那邊最擠,門口都擠不進人,還熱鬧得不行,張恪踮着腿看了看,桌球室就一張桌子有人打球。雖然是斯諾克的标準球台,卻不是斯諾克的打法,而是常規的分花色、全色打法,雙人對打,一方是還穿着工作服的兩名員工,一方是江黛兒與孫靜香,圍在邊上的員工叫好、喝彩、喝倒彩聲不斷。看了一會兒才明白,有哪一組能打赢江黛兒與孫靜香組織可以繼續跟着打,打輸了換另一組,還真以爲他們思想健康了,看着江黛兒額頭滲出香汗,粉臉潮紅,場面又這麽熱鬧,張恪都想捋捋袖子親自上場,不過想想近來很少有機會碰桌球,看孫靜香出杆的力度與堅決,自己也頂多能占占江黛兒的便宜。難怪丁文怡她們會覺得無聊,雖然她也是大美人一個,但是江黛兒作爲愛達電子的形象代言人,在愛達電子員工心裏受歡迎的程度自然不是丁文怡能媲美的,大概其他人打桌球也不拿手。
許維幫江黛兒、孫靜香拿着外套站在一起,有人湊近乎跟她說話,她都有一言沒一語不怎麽搭理人家。
孫尚義笑着說:“靜檬桌球打的還要好!我們家剛遷到香港時,都住大宅裏,葛家管教嚴厲,兩姐妹娛樂時間都在大宅的桌球室裏打球玩。”
孫靜檬火辣豔麗,卻渾身上下都是刺,張恪微微歎氣,大概也隻是葛蔭均這種受虐的主才會糾纏不休,其他人隻怕早給孫靜檬那些出人意料的手段折騰得欲仙欲死了。
張恪看着江黛兒玩得正起勁,笑着問許思:“要不我們先走,把她們丢這裏?”
許思看不到裏面的情形,出聲喚許維,門口的員工看着公司的大佬都站在過道裏,都自覺的讓開。許思走過去,幫許維拿她手裏的外套,問孫靜香:“你們還要玩到什麽時候?”
孫靜香回頭看了門外一眼:“你們談完了?”一杆将黑色球打進底袋,将球杆丢到桌子,很抱歉的對下一組正擦掌磨的員工說道,“很對不起,時間太晚了,以後有機會再說吧。”那兩人痛苦的抱着前一組痛打,好不容易輪到自己,這打擊對他們來說也太大了。
車子停在員工餐廳樓下的廣場裏,張恪從傅俊手裏拿過車鑰匙,将車開到台階處,打開車門,腦袋探出來,喚住要跟江黛兒鑽進同一輛車的許維:“許維姐,你跟許思姐坐我的車……”
許維回頭看了一眼許思,猶豫了一下,還是上了張恪的那輛銀灰色vs40,許思心裏有些忐忑,張恪沒有事先跟她打招呼,不曉得他要對許維說什麽。
其他人倒沒有太大驚小怪,六輛高級轎車依次駛出員工生活區。
夜已經很深了,坐在車裏,感覺不到冬夜的清寒,能看見象山黑黝黝的巨大山體橫在前方,沿山脊有一串線似的燈光将山體的形狀給勾勒出來。
“許維姐,你以前有沒有益隆鎮上玩過?”張恪透過後視鏡看着坐在後排都滿腹心思的許思、許維兩姐妹。
“上一次還是高中畢業時……”許維說道。
“變化很大吧?”
“是變化很大,那時候江邊那裏根本就是農村,我有個同學家住那裏。”
“也就這兩年愛達起來之後才有這麽大的變化。愛達是怎麽發展起來的?讓我想想,”張恪笑了笑,“其實愛達發家挺黑心的,現在一款最簡單的單碟機在商場裏要賣到兩千六,你知道成本有多少?”
“這我怎麽知道?”
“我告訴你,你不要出去瞎說啊。”
“我又不是三歲的小孩,”許維橫了張恪一眼,“勞你這麽鄭重其事的吩咐?”
“呵呵,做虧心事自然怕給别人知道,”張恪嘿然一笑,看了一眼手臂交疊放在胸前的許思,眼睛又注目看着前面的路,“碟機比較複雜的部件是機芯,制造成本大約在25美金左右,另一個主要部件是解碼芯片,解碼芯片加上其他電路控制芯片構解碼闆,制造成本約8美金,系統控制芯片的制造成本不到3美金,加上機殼、遙控器等輔助配件,一台最簡單的單碟機制造成本大約在40美金左右,你算算看,市場售價是制造成本的多少倍,是不是挺黑心的?”
“差8倍?”許維腦子裏将人民币與美金彙率換算過來,驚訝的說,“怎麽可以賣這麽高價錢?”
“我之前跟許思姐有說過,世界上有兩類人,一種人要什麽沒什麽,哭天喊地,也沒有用,他們什麽東西都得不到,一種人,要什麽有什麽,有時候,他甚至還沒有想要,别人都已經幫他準備好了……”
“你想說什麽?”許維聽不慣這種論調。
張恪笑了起來,他知道許維的成長經曆與她過于剛強的性格,不會認同特權階層的觀點,繼續不急不躁的解釋說:“第二種人爲什麽能做到要什麽有什麽?無非是壟斷本應該是絕大多數人應該享有的資源,許維姐不要皺着眉頭,我又不跟你宣揚什麽特權理論,我隻是要跟你解釋單碟碟機的商場賣價這麽高的原因?”
“這能扯到一起去?”許維奇怪的問。
“當然,”張恪笑了笑,“解碼芯片制造成本不到8美金,美國斯高柏公司出售給國内企業開價爲65到80美金不等;機芯制造成本不到25美金,飛利浦上海工廠出售給國内企業開價爲80到90美金不等,控制芯片的制造成本不到3美金,台灣電子廠商出售給國内企業開價爲10到15美金不等,你說能不能扯到一起去?”
“技術壟斷?”許維拍拍腦袋,完全搞不明白張恪扯到這一塊要說什麽。
“是啊,技術也是一種資源,斯高柏、飛利浦以及台灣的那些電子廠商們就是第二種人,他們壟斷的這個資源……”
“那你究竟想說什麽?”許維疑惑不解。
“一台碟機從愛達工廠出去,制造成本不到200美金,市場售價卻要超過去300美金,今年十一個月,一共有一百七十萬台碟機從愛達工廠流向市場,你算算看,愛達電子從市場裏撈了多少錢?”
許維張了張嘴,又眨了眨眼睛,沒有說什麽,雖然她知道還有管理成本一說,不過這數字說出來也太吓人了。
“愛達電子爲什麽能撈到這麽多錢?因爲愛達電子也是第二類人,”張恪輕描淡寫的說,“跟斯高柏、飛利浦他們壟斷技術資源不同,愛達電子今年壟斷的是市場信息資源,不曉得張立國教授有沒有将央視标王這個問題在上課時拿出來痛批?”
“啊?”許維不可思議的盯着後視鏡裏的張恪,“你也認識我們國貿系的張立國?”
“聽别人說過,一個老憤青,恨不能文革再持續二十年,幾乎能想象他将愛達電子罵的狗血淋頭,”張恪笑了笑,“你是不是覺得愛達電子挺黑心的?”
“你覺得呢?”許維橫了張恪一眼,“都不知道你這麽點年紀哪來這麽多的花花腸子?你們從市場撈錢撈到手發軟吧!”
“你這麽說我沒關系,你不要把你姐也罵進去,當時是大家一起昧着良心搞愛達電子的。從人民大衆口袋裏将他們辛辛苦苦積累下來的幾千元積蓄騙過來,我承認我有罪,可是晚晴姐、許思姐,還有蘇津東啊、丁槐啊,你今天看到的這麽多人,誰能清白的了?再說了,愛達給江黛兒一年六十萬的代言費,你以爲這六十萬真是我們自己掏腰包啊!”張恪嬉皮笑臉的說道。
許思嫣然一笑,雙手撐着膝蓋,感覺很溫馨,張恪胡攪蠻纏的亂說一氣,卻是要幫她在許維解釋眼下的處境。
許維算是聽明白張恪話裏的意思,沉默着不說什麽。九四年發生的事情,許維并不知道具體的細節,但是能感覺到許思爲她所做出的犧牲,她自身過于剛強的性格,讓她一直擺脫不了内心的内疚與自責。
張恪從後視鏡裏看着許維,許維手托着下巴,凝視着車窗外的夜色。
車進市區,夜已深,路上還有很多行人,愛達與科王的經銷商大會,讓海州的夜一下子喧鬧起來。
張恪回頭看了一眼許思,見她要睡着的樣子:“你們夜裏睡哪邊,丹井巷?”
“嗯,跟孫姐她們住一起。”許思慵懶的伸了伸腰。
“都忘了問下午會議的事情,你聽蔣姐、楊雲她們有說起過?”
“絕大部分經銷商都很痛快的簽了合同,隻有幾家,因爲之前私自提價給市場部重罰的幾家經銷商,楊雲建議直接取消他們下一年度的代理權,具體的事情我也沒問。”
“不問就不問吧,我也懶得問這事。”張恪跟着前面的車打着方向盤拐入沙田前街。
許維能明白張恪突然跟她姐談公司事務的用意,一直以來,大家都在說張恪這少年不簡單,那時他輕飄飄的将一切都推到他那個大家似乎永遠都猜不透的富貴家庭身上。
孫尚義、葛明德、傅家俊跟家人還有葉建斌與他老婆丁文怡都住在丹井巷中段的那棟私宅,正好有四套起居間加卧室,孫靜香、江黛兒還有江黛兒她媽媽李月茹則住丹井巷巷尾那棟私宅,張恪也沒有特意的跟孫尚義他們道晚安,隻在車上搖下車窗招招手,就直接将車開到巷尾。
張恪回過頭看着許維:“我剛才開車挺怕的,你知道嗎?”
“你會怕什麽?”許維疑惑的問。
“你發現你階級意識特别濃,我跟你說了那麽些黑心的勾當,特别怕你想起自己的階級立層不肯坐我們的車,那我們就隻有跟你步行回市區了。”張恪一本正經的說。
“撲哧!”許維繃了半天的臉讓張恪一句話搞得啼笑皆非,過了一會兒又恢複神氣,瞪眼看着張恪,“在你眼裏,我有這麽白癡?”
“誰知道?”張恪招招手,回頭對許思說,“太黑心的事情,就不要跟許維姐說了,看她苦大仇深的樣子,恨不得将我們給革命了。”又将頭探出車窗,跟孫靜香、江黛兒她們告别:“我就不上去坐了,你們自己晚安吧,還有明天我未必有空能抽出時間來陪你們,你們自己先安排活動吧。”
張恪直接将車拐出巷尾,上了北山路。
讓張恪胡扯一下,許維心情輕松一些,挽着許思的胳臂進了宅子。
這是相對空間狹隘的宅子,之前的天井用玻璃封閉成陽光明廳,青磚鋪成的中庭改成一漲清水明池,清冷的月光融入粼粼清水,院門正對,明池另一側建了一間日式和室,有幾階大理台台階從院台連接到起居室,天井的四角栽着幾件到冬天還郁郁蔥蔥的翠竹,相當的養眼。
原先的起居室布局局促,室内缺乏陽光,此時靠近天井的牆面都成落地的窗台,但是每塊玻璃都保留原來小窗格的尺寸,分隔玻璃的窗格子也是采取古曲建築中常用的花窗木雕,很好的保留着清末民國初年的建築風格,室内,一格一格清冷的月鋪在深棕色的暗花地瓷磚上,異常的雅緻,隔着落地窗可以觀賞天井裏的清水明池。
誰能想象陳舊的丹井巷裏藏着這麽一間靈性雅緻的居所?
一年前,許維與陳妃蓉跟着許思在這宅子住過兩夜,當時就啧啧叫奇,以能留宿一夜爲夙願,這時不用許思開口說什麽,她也能明白過來:是姐怕自己與家裏有太敏感的想法。
“家裏的院子是怎麽回事?”許維沒有直接問這間宅子,而是問起她家裏的院子,當時小舅跟許鴻伯找來的人買她們家的房子,出價明顯偏高,許維就有所懷疑,隻是她小舅出面,也沒有想到其他地方去。
“以公司的名義買過去的,一直空着。”許思隻能繼續跟着張恪的思路胡扯,張恪今天一席話無非要讓許維明白愛達所積累的如此巨額财富是可以面對任何指責的,而愛達能積累如此巨額的财富,許思也有貢獻一份力,共同享受财富,那自然也能面對任何指責。
孫靜香與江黛兒是第一次看到這宅子,相當有愛;江黛兒以前有聽許維很誇張的形容,這次過來一看,卻覺得許維形容起來一點都不誇張。
孫靜香住進來第一夜就拽着許思去看丹井巷還有沒有合适的宅子。
這邊沒有安排人招待,生活設施一應俱應,江黛兒她媽走了一天腰酸背痛,先回房間休息。江黛兒幫着許維煮了咖啡端來,坐到後院裏喝咖啡。
二樓有露台,後院也有專門的坐歇區,有帶水瀑的小池,花騰爬滿院牆,雖然入冬後枯黃,卻像換了一種樹色,依舊爬附在院牆上,非常的靜谧。
不要别人多說什麽,孫靜香一眼就能看出這是張恪金屋藏嬌的地方,她當然不會去跟丁文怡争什麽名份,想到她與葉建斌還沒有共同的私密的居處,就有些感慨,對許思說:“我決定了,我就看中巷子對面的那棟宅子,我看那棟宅子也空着,你跟我說,找誰能處理好這事情?”
許思笑着說:“你自己找設計師還是怎麽說?”
“這宅子是誰設計的,我能請他?”孫靜香問道。
“你還是自己找專業的設計師,”許思嫣然一笑,不管怎麽說,她都不可能讓張恪去幫孫靜香設計房間的,“還是專業的好。”
孫靜香狡黠的笑了笑,說道:“那我明天請我的專業設計師過來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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