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八日,新光紙業與省林業廳聯合向外界發布協作的消息,謝劍南當時在海州籌備府天大廈家電賣場,他随後接到他父親謝漢明的電話,讓他與謝瞻晚上趕回惠山。
謝劍南接到電話,沒有耽擱,打電話讓謝瞻立即過來跟他彙合,天黑之前趕回惠山,趕回家,卻看到一個意料不到的人。
“大舅,你怎麽過來了?”
周瑾玺今年五十六,比徐學平少一歲,人高且瘦,頭發花白,卻像七十古稀的矍铄老者,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卻沒有老年人的渾濁,給人的印象最是深刻,謝劍南記得他大舅自從到東海大學任教之後,就沒有到惠山來過。
“我怎麽不能來?”周瑾玺笑着問。
謝瞻聳聳肩,他也有些時間沒看到周瑾玺了,走過去,親熱的說:“我請周伯到惠山來,周伯哪回答應過我,今天怎麽就過來了?”除了周瑾玺,二叔謝漢明、三叔謝漢靖,以及平輩裏相對傑出的謝晚山、謝意都聚在這裏,又說道:“大家不會爲那個鳥毛都沒有長齊的小屁孩子聚在這裏吧?”
“真要能這麽輕視他就好了。”謝漢明輕歎了一口氣,示意謝瞻不要胡亂說話。
“我媽呢?”謝劍南問他父親。
“在市裏開會,還是爲香雪海合資的事情,應該就要回來了吧……”謝漢明聲音剛落,就聽見有汽車駛入前院;周瑾瑜繃着臉下了車,朝堂屋走過來。
周瑾瑜看見大家都聚在客廳裏,努力讓自己緊蹙的眉宇稍緩,說道:“趙陽是省常委班子成員,新光紙業與省林業廳在談合作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了,張恪、葉建斌這次來惠山,也是先跟他接觸……今天的會議,還是讨論香雪海的合資,趙陽沒有參加,但是郝建設參加了,看着新光林業與林業廳合作的事情定下來,趙陽也像吃了顆定心丸似的,開始明顯的偏向他們那邊了。”
謝漢明說道:“香雪海的問題,我不清楚你們以前是怎麽想的,現在情況很明顯了。新光紙業的動作之大、之迅速,大家都吃了一驚吧?省林業系統捅出這麽大的簍子,他們明顯是給省裏彌漏補缺的,而且一出手就是六十億的大手筆,就是省委書記陶晉也要承其情。在香雪海的問題僵持下去,意義已經不大,惠山市在合資的問題即使不能偏袒嘉信實業,也不可能去偏袒三星,不然隻會引起省裏的不快,這次将不僅僅是徐學平一個人……”
謝劍南低着頭,香雪海合資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沒能給張恪制造實質性的障礙,多少有些不甘心。
謝漢靖說道:“香雪海的事情,畢竟與我們關系不大,能擋一下則擋一下,不能擋就算了,讓大家過來,而是要檢點一下我們以往可能存在的過失,我與海州市委書記周富明通過電話,我們從錦湖退出來之後,晚晴也将海裕公司的股份從錦湖都撤了出來,她這麽做的意圖是什麽?要是她認爲自己跟謝家還有些牽連才這麽做的話,我們就要小心了。”
“三叔是說謝晚晴撤出股份,是方便張恪那小子對我們下手?”
“當然也可能純粹的是爲了新光紙業與省林業廳的這次合作,徐學平是那種吃完飯還要在臉上抹三把就怕米粒沾到嘴巴上的人。”周瑾玺慢悠悠的說道,“他習慣揪别人的小辮子,别人揪他的小辮子就很難。”
謝劍南聽出些味道來,詫異的問道:“三叔的意思,是要我們隐忍?”
“……”謝漢靖淡淡的說,“此時的徐學平如日中天,國務院主事的那位,也欣賞他這樣的人,不管他多有招人忌恨,這屆之内,不要想有機會扳倒他,而新光紙業竟走出這一步大棋,也出乎人的意料,大規模營林還是其次,規劃中規模達五十億的制漿項目才是天大的餡餅,會釣住省裏多少人的心思?”
“五十億!”謝劍南不屑的說,“那根本是在胡吹一氣……”
“不管他是不是在吹牛,但是眼下,你不能說不信,新光紙業畢竟拿出真金白銀去植林,而且一出手就是兩億,救了省裏的急需,張知行到省委黨校學習,再次破格提拔幾乎是肯定的……”謝漢靖側過頭來問周瑾玺,“周大哥,你覺得我們眼下該怎麽做?”
即使徐學平與周瑾玺關系破裂之後,對謝家還是信任的,謝漢靖想起當時周瑾玺對徐學平下的斷語“剛則易折”,可惜啊,徐學平剛而未折,官途卻越來越順暢了。徐學平不是糊塗人,隻是隐忍着不發作而已,但是晚年喪子之痛,絕不可能無聲無息就抹平的。
謝漢靖掃了老二謝漢明一眼,心裏有些痛惜,這周徐兩家的恩怨,你謝漢明就應該撇清掉才是。
周瑾玺沉吟片刻,說道:“讓徐學平馬上就下台,不大可能,隻能盡可能快的讓他離開東海省,這點倒不難操作,當初調他來東海,中組織部可是有些疏忽的,既然能發現疏忽,糾正過來,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在那之前,我看就不要跟他們有什麽意氣之争了……”
紫竹閣别院的小庭裏,花園整治得很别緻,有幾種張恪叫不出名字的紫色花朵一起開放,在張恪的印象裏,隻有英國人是花園狂,國内倒少見這麽别緻的庭園。許思卻很喜歡,不過許思更喜歡張恪在海州給她準備的那棟宅子,隻可惜能住進去的機會實在太少。
紫竹閣就是有客房,也是給特殊客人準備,托趙陽的福,張恪與許思住進一棟引入溫泉水的庭院裏,這些天,張恪就一直陪許思留在這裏散心,談判的事情,自然由陶行健、傅家俊負責,他不用操心,倒是十六日孫尚義到内地出差,他還在紫竹閣接待了一下,這幾天倒沒有下雞首山半步。
天色暝暗,張恪與許思從山道散步歸來,他要是知道謝漢靖今夜因爲他将謝家的主要人物都召集起來,就足以自傲了。張恪不知道這些,倒是今天新光紙業與省林業廳的合作消息向外界發布之後,趙陽打電話過來的聲音又親熱了一些,還讓市委秘書長代他去旁聽了談判組内部的會議,看來合資的事情,很快就有進展了。
“事情會不會順利?”許思半依在張恪的懷裏,擡頭看着他,鮮嫩花瓣似的嘴唇帶着淡淡的憂心。
“你說那個惡婆娘啊?”張恪哂然一笑,“她要是争些意氣,還真就好辦了。低層次的矛盾總是好解決一下,大不了兵來将擋,水來土淹。有些層次的矛盾,就不是人力能幹預的了。國内的法律與金融秩序,還帶有太多的随意性,說一朝天子一朝臣也不爲過,不過現在也沒有什麽好擔心的……”
張恪淡雅自信的氣質,在許思看起來是那樣的迷人,倒是在這幽靜無人的庭院裏,可以肆無忌憚的依偎在他的身邊。
腳步聲漸近,許思稍離開張恪的懷抱,是傅俊走過來,他會刻意加重腳步,免得許思難堪。
“趙書記到紫竹閣來了……”傅俊進來說道。
“哦,我跟許思馬上就過去。”
張恪與許思去見趙陽,趙陽與紫竹閣的老闆趙梓在茶室裏喝茶,手握在一起,看見張恪進來,才分開手,笑着說:“山中生活如何,倒是你們倆人耐得住性子,還虧我讓趙梓給你們準備部車,你們竟然一次都沒有用過。”
“山中寫意,又不比趙書記日理萬機,躲在山裏逍遙而已。”
“讓人羨慕死了,”趙陽這麽說隻是讓趙梓好受一些,“你躲在山裏安靜,外面可是熱鬧,新光紙業抛出六十億的項目,可真是一枚重磅炸彈,聽老郝說,周瑾瑜今天開會時的氣勢就弱了很多,我看嘉信實業與香雪海的合資大有可爲。”
“還不是勞趙書記多費心……”張恪嘴角浮着淺笑,周瑾瑜的退讓是預料之中的事情,趙陽并沒有實質性的傾向他們,他這時候隻是說些讨巧的話,不管怎麽樣,在别人眼睛,自己背後始終站的是徐學平,不是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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