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恪今天不出席,隻是不想給市裏的這些人太強烈的刺激,紙上的數據比較虛化一些,張恪真要坐在這裏,周富明、陸溢光這些經過大半輩子掙紮才爬到此高位的人,心裏鐵定别扭死;更不用說,張知行在這裏也沒有随便說話的權利。就張恪來說,既然站了出來,自然不甘心再在周富明、陸溢光這些人面前繼續裝孫子,所以無論是讨價還價也罷,商量合議也罷,還是讓别人在中間傳話最好。
并購價的溢價部分轉爲十年期的公司債,市裏并沒有意見,但是副書記陸溢光對新光紙業這時候上六十億規模的林紙一體化項目有所疑慮,希望新光紙業在啓動林紙一體化項目之前支付完畢,而不是新光紙業所期待的那樣給予一年的緩沖期。
其他人也有跟陸溢光一樣想法的,但是明眼人能看出林紙一體化項目與省裏最近整頓林業系統,發文禁伐天然林有着密切的關系,既然陸溢光提出來,也才跟着應和一聲。
蔡裕娟說道:“愛達電子正與省發展銀行談一筆貸款,很快就有結果……”
周富明翻了一翻錦湖的财務資料,問道:“愛達電子還需要貸款?”
“愛達電子赢利能力比較高,但也要時間才能将赢利能力轉化爲實實在在的現金,”蔡裕娟笑了笑,周富明雖然幹過一任市長,對财務的事情還談不上精通,“市裏急着要錦湖支付這六千萬,這筆錢,錦湖也隻能從愛達電子抽取……”
與一年前相比,今天的愛達電子有着天壤之别,去年要貸個五百萬,還要宋培明搞些特殊政策,這次直接向省發展銀行申請兩個億的貸款,用以補充流動資金。
愛達電子作爲高新科技企業,又有市裏直接批給的優惠政策,與那些三資企業同樣能享受“兩免三減半”的稅收優惠.根據通用的會計原則,去年隻有四個月的赢利期,所以赢利年度可以推遲到今年,也就說是,愛達電子要盡可能将利潤放到九六、九七年,才可以最大限度的享受企業所得稅全免的優惠政策。這時候提出利潤投資其他領域,就無需考慮其他相當優惠政策的配合——企業赢利轉投資,政府會根據行業與地域的區别返還不同比例的企業所得稅。
即使愛達電子有着極高的赢利能力,但是不會欠債的公司永遠算上是一家好公司,這時候也應該盡可能的利用中長期的銀行貸款穩定公司的财務結構。
陸溢光沒有再多說什麽,周富明見蔡裕娟代表錦湖給予承諾,說道:“大家都沒有反對意見?那新光紙業提出的一攬子解決方案算是原則上通過,”又側頭問唐學謙,“具體的事情是不是都交給分管改制的副市長方宏清負責協調?”
還剩下的十一家造紙廠分屬不同的區縣,讓方宏清出面協調,其實就是讓市裏統一牽頭處置此事,也方便事情迅速解決,周富明這麽建議,倒不是拖後腿。
唐學謙點頭應允,說道:“市政府會馬上安排,也争取今年就把海州所有造紙廠存在的問題都解決掉……”
周富明倒是想拖一拖後腿,在别人眼裏,新光紙業上六十億的林紙一體化項目有些蛇吞大象的誇張感覺,但是周富明卻能惦量出這個項目的份量,不是從投資的角度,而是從政治的角度。
愛達電子與省發展銀行談的那筆貸款,省裏或許會直接幹預一下,最終會通過錦湖流入新光紙業,從愛達電子的賬面上,愛達電子并不缺錢,缺錢的隻是新光紙業而已。
周富明舉起第三份文件,那本新光紙業的林紙一體化項目書,問周遊:“新光紙業搞林紙一體化項目,是好事,我作爲市委書記,大力支持,不過,這個項目能不能考慮向海州稍稍傾斜一下……”
周富明提到這一點,也是其他常委最關心的,六十億的大項目,是海州市的企業搞出來的,結果海州市沾不到一點光,總有肥水流入外人田的别扭,即使是唐學謙也有這樣的感覺,畢竟其他人誰感受不到在小江中上遊營林造林的迫切性;不過唐學謙至少知道維護大局,總不能現在給徐學平添麻煩。
周遊說道:“林紙一體化,除了營林、制漿之外,還包括最終的造紙。關于造紙一環,并沒有在這個項目書得到體現,因爲要等一攬子解決方案通過之後,将現在的造紙生産整合好,才可以制訂一個詳實的方案,至少在三四年内,新光紙業不會考慮在其他地區投資另建造紙工廠……”
“新光紙業三四年間會不斷的追加投資?”周富明問道。
“這是肯定的,我們也希望營林、制漿所生産的原料由内部工廠消化,這樣才符合新光紙業最大的利益。”
周遊知道自己在信口胡言,這份項目書目前隻有營造混生型速豐林的一環稍有可執行性,其後的四五十億規模的制漿項目,資金來源都沒有說明,隻是空許了一個天大的甜餅讓大家去争。雖然對造紙工業園雖有個中期的發展規劃,但是規模遠比别人想象的小,造紙工業園的産量要達到與營林、制漿項目相匹配的程度,至少還要投進去二三十億,加上制漿項目的錢,從哪裏籌去?
林紙一體化是大産業循環,國内先天不足,國内提及這個概念也近十年,也發展了近十年,但是根本不成氣候,新光紙業要迎難而上,難度卻出乎意料的大。
周富明不大願意直接與張恪見面,感覺别扭,但是不主動一些,所有的政績都會讓唐學謙撈去,周富明瞥了唐學謙一眼,唐學謙眼有乏态,似乎對他提起投資的問題很不爲意,周富明心裏糾結着,唐學謙的神态無疑是告訴他:再主動也不起什麽大作用,心裏糾結很難化解。
會議結束之後,周富明沒有立即離開,文山飯店專門給他準備了套房供他随時休息,有一個專門他差使的服務員小郁,市委秘書長張曉健跟他走進房間,服務員小郁就提了瓶熱水壺過來,張曉健窺了一眼,雖然算不上非常罕見的美人,但是身材停勻合度,眉眼撩人,二十四五歲的美人不會隻甘心當一名普通的服務員,大概就是沖周富明來的。
“郁萍啊,”周富明直呼小郁的名字,在張曉健面前也不掩飾兩人熟絡的關系,“你安排一下晚飯,我跟張曉健留下來吃飯……”
郁萍幫兩人沏了茶水再走出去安排晚飯,周富明對張曉健說:“市裏還有幾個人會惟我馬首是瞻?”
“讓錦湖提前支付并購款可是陸書記先提出來的……”
“陸溢光,呵呵,”周富明冷笑了下,“他是不痛快唐學謙當市長,要是錦湖的态度再堅決一些,他的态度馬上就會軟下來,跟其他人一樣,是牆頭草,我們孤單了……”這麽說話,周富明給人有些凄涼的感覺。
張曉健遲疑了一會兒,才說道:“錦城的趙錦榮前兩天請我吃飯,我推托事情多,沒有去……”
周富明搖頭苦笑,說道:“這官場啊,沒有什麽從下向上的效忠,向來隻是利益的糾纏。趙錦榮既然請你吃飯,你就去吃得了,我還能攔着你不讓你吃飯?”
唐學謙不可能容他再幹一屆市委書記,所以他與唐學謙之間總不能泰然無事的相處。女兒紅梅在新泰開公司頗受謝家的照顧,如今謝家要跟趙錦榮在海州展開廣泛的合作,論及私情,都要把以前的小恩怨放開;趙錦榮行事雖然有些偏頗,但不與直接發生金錢上的關系,不愁他日後翻船會把水濺自己身上來。最主要的,市裏的那些家夥騎牆觀望着,軟弱無聲,就像陸溢光,但他們都是萬向前提拔起來的,至少跟同出一系的趙錦榮有幾分香火情義,這麽想,更應該放開以前的小疙瘩了。
周富明沉吟思量着,要壓制唐學謙,離開趙錦榮還真是不行。張曉健的手機響了,他當着周富明的面接了電話,過了一會兒,捂着通話孔對周富明說:“周書記,趙錦榮的電話,說是謝家有人過來,邀我過去吃飯……”
“謝家來人啊,”周富明猶豫了一會兒,說道,“紅梅夫妻在新泰開公司多受謝家照顧,謝家有人過來,應該是我請他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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