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恪這幾天留在學校一心準備期末考試的事情,連錦湖都沒有去,沒有想到這裏鬧出這麽大的動靜來。張恪沒有聽到消息,從另一方面,也說明市裏對這種性質的事情保持泰然處之的态度,大概許多人都認爲爲了快速推進城市化建設,那四十戶被強拆的家庭的合法權益是可以忽略的,是可以犧牲的。
施衛忠說“在前幾天所謂的拆遷動員會上。萬副市長放出話來:‘誰敢拖拆遷的後腿,我就打斷他的後腿,誰影響沙田發展一陣,我就影響他一輩子……’”
張恪完全能想象出萬勇嚣張跋扈的樣子,聽着拆遷現場裏除了機器的轟鳴聲,似乎還有其他的動靜。拍了拍傅俊的肩膀,讓他将車子停過去.拆遷場地邊上都有拉起警戒線,車子就停在警戒線邊上,從這邊看過去,裏面有高壓水槍沖擊的痕迹。曆史并沒有更改,隻是将九七年暴力拆遷的一幕提前到九五年而已,張恪甚至能想象出弱小的拆遷戶想團結起來制止拆遷公司組織的流氓地痞沖進他們的家園卻給高壓水槍沖擊、沖散的情形。
警戒線裏還有幾棟小樓沒有給拆掉,但是院牆都給扒掉了,孤零零的豎立在廢墟裏,十分的刺眼,異常的聲音就是從一棟樓裏傳出來的,底屋裏面亮着燈,有人影在晃動。
兩名青年從那裏鑽出來,他們看見停在警戒線外停着的小車,小步溜過來,嘴裏嚷嚷着,揮手趕張恪他們離開:“看什麽看!有什麽好看的!”穿着黑色彈力背心,膀大腰圓,剃着可見頭皮的平頭,肩膀還紋着刺身,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們是地痞流氓。
張恪胳膊壓着車窗,看見一個人跌跌撞撞沖出屋子,後面走出兩個穿黑色彈力背心的地痦沖着他的後背就是兩腳,讓那人一頭栽進碎磚屑堆裏去。那兩人這時才看警戒線停着一部車,才收斂了一些,從後面将那名漢子抓住。那名漢子想反抗來着,手腿卻給抓緊,掙紮不得。緊接着又從宅子裏走出兩人,拆遷現場高功率的照射燈将這一小片區域照得纖毫畢呈,張恪認出其中一人就是錦城集團的老闆趙錦榮,他旁邊的一人穿戴也不差,不認得他是誰。
趙錦榮毫不避嫌的朝這邊走過來,皺着眉頭催促警戒線邊的兩個地痞:“什麽人在那裏,還不趕走?”在他看來,海州市已經無人能制止他橫行霸道了。
三人押着被打的那人也跟着走過來,那人鼻青臉腫,都是血迹,手臂無力的垂挂着,看上去像骨折了,看在在屋子裏受過一番折磨。他的頭發給後面人揪緊,不得不仰着頭,染着血迹的血看上去額外的猙獰,閉着眼睛給推着往前,偶爾睜開來,卻是兇悍的目光,毫無屈服的堅定。
“海龍……”傅俊輕呼了一聲,他認出給扭打的那名漢子是誰,手抓住門把手,手背上青筋暴跳,卻忍住沒有推開車門沖出去。
張恪看見傅俊的異狀,問他:“你認識這人?”
“以前的戰友……”
“哦,那就不能坐視不管……”
聽到張恪這句話,傅俊推出車門,仿佛一頭獵豹一樣竄了出去,沖着兩個站在車門外的地痦措手不及之際,當胸一腿蹬翻一人,鞭腿掃倒一人,幾乎沒有停頓,傅俊單手直抓趙錦榮面門,在其他的地痦還沒有反應之時,左手已經鎖住趙錦榮的咽喉。
真是精彩,傅俊也知道先震懾住趙錦榮這個關鍵人物。張恪啧啧叫了兩聲,才推門下車,沉聲訓斥傅俊:“放手,怎麽對趙總這麽無禮?”
傅俊松開手,将趙錦榮推向他身後那三個地痦。
趙錦榮給傅俊暴起襲擊,驚慌失措之下倒忘了掙紮,待傅俊脫開手,才看清張知行的兒子張恪笑盈盈的站在前面,心裏惱火,但是張家後面站着省長徐學平,不容他不顧忌,目光陰冷的盯着張恪:“原來是司明的同學,你在這裏做什麽?”
“長夜漫漫,無心睡眼,聽到裏面有動靜,想停下車來看看熱鬧,沒想到趙總屈尊在這裏辦事。我倒是覺得奇怪了,我家司機的這位戰友,到底有多大的能耐,要勞趙總親自出手收拾?”張恪撇嘴指着那個不成人形的馬海龍,倒不曉得傅俊怎麽從這張被打得不成形的臉上認出是自己的戰友。
話說“長夜漫漫,無心睡眠”這句話還是出自《大話西遊》中至尊寶之口,隻是這部九四年底拍成的經典電影在九五年市場反應平淡,在國内默默無聞,一直到九七、九八年盜版碟在高校學生中間流行起來,才風靡華語影壇,成爲後人無法超越的經典之作。
“跟趙總求個人情,這人我帶走。”張恪指着趙錦榮,又指了指他身後給架住無法動彈的馬海龍。
趙錦榮鼻子都差點氣歪了,張家背景在海州背景深厚,誰都要讓他們三分不假,趙錦榮卻怎麽能忍受十七八歲的半大少年指着他的鼻子要人。
“趙總覺得委屈了,不把人交出來也行,我們總不至于怕趙總有本事将這人變沒有了。隻是拖到明天,趙總還要爲他身上的傷痕解釋,多麽費心勞命的事情……”張恪從容不迫的盯着趙錦榮。
時年四十六歲的趙錦榮在海州市的确稱得上枭雄,在他的手裏,錦城集團發展成海州市最大的民營企業,但是牟取暴利不擇手段的作風讓人憎恨。
趙錦榮臉微微扭曲着,今天這口氣他還必須要忍下來,張恪鐵着心要插手這件事,他難道能将人變沒了?走到馬海龍的面前,揪着他的領口說道:“今天算你走運,你小子給老子記住,趙家人可不是那麽好威脅的!”拽着馬海龍的領口,猛的将他推了過來,才拍拍手對張恪說道:“今天的事情你不懂,我不怪你,人你帶走,下回就不會湊巧讓你看到了。”
張恪嘿嘿一笑,一臉虛僞的關心趙錦榮:“這家夥難道威脅要動趙總的家裏人?真是不可理喻的暴民,拆幾棟房子而已,就值得他們這樣铤而走險?不過話說回來,民不畏死,開發商的日子就難過了,難怪錦湖一直沒心思做舊城改造的項目,就怕遇到一兩個不怕死的人跟你玩命……”看着傅俊将滿身血迹的馬海龍裝進車裏,又對臉色很差的趙錦榮說道,“話說回來,錦城隻是開發商,又不是錦城拆他們的房子,這家夥怎麽找到趙總的頭上去了?”
趙錦榮冷哼了一聲,可沒有心情解釋給張恪聽,扭頭就走了,張恪這時候才看房子又走出四個人來,看穿着跟趙錦榮他們是一夥的,都受了些傷,相互攙扶着,原來馬海龍也沒有吃多大虧。張恪不再冷嘲熱諷,要趕緊将馬海龍送醫院去。
張恪上了車,看着馬海龍躺施衛忠的膝蓋上,沒有動靜,看情形是昏死過去了。
“把恪少牽涉進來……”傅俊一邊發動車子,一邊抱歉的說,他看到趙錦榮離開時的眼神很不善。
“趙錦榮在海州橫行慣了,總要有人來收拾他們,”張恪撇嘴笑了笑,毫不在意的說,“趕緊先送醫院,再看能不能聯系上他家人。”又轉回身對施衛忠說,“小舅幫下忙,将他的領子解開來,再将他的頭側過來,他嘴裏有淤血,不讓淤血嗆到他喉嚨裏去……”
簡單的急救知識,大家或從電視或從報刊都有過接觸,卻不是什麽人都能從容不迫的處置,施衛忠看到趙錦榮時,還真有些心虛,沒想到十七八歲的張恪愣是指着趙錦榮的鼻子将人要了過來,就算他家庭背景如何的深厚,這分處事的冷靜,卻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更不要說一名少年。
施衛忠按着張恪說的,将馬海龍的領口解開,将他的頭側過來,也顧不上血迹污髒,用手指将他嘴裏的淤血清出來,趕到市第一醫院,立即送急診室救治。
施衛忠不也急着走,傅俊拿着張恪的手機打電話,電話還沒有通,跟張恪解釋說:“海龍是參加79年對越自際反擊戰的老志願兵,我入伍時,他是偵察連的班長,因爲是老鄉,平時都很照應,這兩年他跟她愛人都下了崗,兩個小孩上小學了,盛青在部隊時就跟他認識了,也請他幫忙去看場子,他說自己是黨員,不做那些事,就在家門口攤了個修車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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