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6日,價值一千八百餘萬元的原料紙漿越洋抵達海州港,經過海關驗查,隻需要簡單交換單證,就可以直接運抵新光造紙廠位于南郊工業園區的新廠倉庫。
在此之前,新廠在國内購賣小批量原料紙漿成功的進行了試運行。
對進出口貿易不甚熟悉的周複到交驗單證時才知道海裕公司隻是與海外貿易商進行信用證支付交易,海裕公司除了開據價值一千八百多萬的信用證之外,并沒有提供張恪所說的采購資金。那隻是張恪信口胡扯,而生産所需的另外三百多萬資金卻是全廠二百多名職工繳納的保證金。
周複之前萬萬都沒有想到一個十六歲的少年能在二十多個成年人面前信口開河,将這些自以爲社會精英的人耍得團團轉。
周複将宋培明拉到一邊,将他的發現告訴宋培明。張恪昨天與許思去了省城,接受西霞區檢察院對丁向山案的聆訊,新豐集團國有資産流失案将随後移交給新泰市地方檢察院負責。海裕公司隻委托周遊陪宋培明到海州港看一看。
宋培明皺着眉頭問:“有什麽問題嗎,海裕公司負責原料紙漿的采購,采用信用證支付有什麽不可以?”
“信用證最後也需要現金支付,隻是信用證開出銀行成爲了中轉方,我想海裕公司可能就沒有準備這筆資金,他們是打算等紙漿進廠生産出成品之後的銷售回款來支付原料紙漿的貨款。”
“這樣啊,有什麽不可以?”
“海裕公司開出的信用證隻有三個月的期限,三個月的時間,能保證這些紙漿全部變成紙張銷售出去,而且銷售款項都能及時收回來嗎?”周複說道,“銷售款項能在半年交清,就算不錯的了。再說,信用證開出去已經有二十天了,隻留有二個多月的時間,怎麽夠用?”
“你是不是過于擔心了一些?”宋培明看了周複一眼,“信用證是海裕公司開出的,哪個環節出現問題,最大的風險也是海裕擔着,你擔心什麽?”
周複欲言又止,這些年來他從來都是腳踏實地的經營着新光造紙廠,他是務實又有些保守的人,張恪用他負責生産再恰當不過,此時的他是無法贊同張恪這種看上去就像是踩着鋼絲繩的經營手段行爲,必須環相扣,一扣出差錯,都會導緻崩盤。以周複之前的經驗,銷售回款的環節最難控制,那些經銷商能在半年時間裏老老實實的結清貨款,都算得上良民。等銷售回款來支付原料紙漿的采購款,周複看來是無法完成的任務。
特别是張恪令全廠職工繳納保證金,多少有些欺騙的意味。湊足一萬元對普通職工來說,是多麽的不容易,周複可以肯定80%的職工家庭都因此欠了外債。以周複的性格,他肯定不敢想象竟要拿普通職湊出來的保證金去冒險。一旦海裕公司中轉不靈,勢必會直接将禍水引到新光造紙廠身上。
宋培明不同于周複,首先他認爲海裕公司不會因爲一張不足兩千萬額度的信用證陷入絕境,不要說省政法委書記徐學平了,就是他宋培明硬着頭皮,也能從銀行搞來兩千萬的貸款。到時候就算徐學平不出面,海州市願意出面幫忙解決問題的人也不會沒有,根本不需要擔心。宋培明的性恪也少有保守的成分,不然也不可能成爲海州市最年輕的一批正處級,錦湖公司對新光造紙廠的經營手段,讓他隐隐約約的看到一種前所未見的模式,并不是單純的承包經營,看到區内其他困難企業擺脫現狀的希望。
宋培明内心期待新光造紙廠能夠成功,也希望這種模式的成功經驗能從城南區首先推廣出去。相比于仕途的光明前程,宋培明很少會去考慮普通職工的承受能力。
宋培明拍拍周複的肩膀,讓他放寬心,專心管好造紙廠的生産就可以了:“錦湖将銷售委托給海泰貿易,你要不放心,将周遊抓過來問問。”
周遊躲在吸煙區吸煙,港口的風很大,他一本正經的穿着西服過來,後悔死他了。原料紙漿到港,也沒他什麽事情,但是宋培明要過來看看,他才過來。
抽完兩根煙後,周遊才縮頭縮腦的走上碼頭,蔣薇穿着紫格呢子大衣,正領着人跑前跑後的核對單據,還有質檢科的在那裏跳上跳下。周遊不管這些,他看見周複與宋培明站在一邊,他小跑過去,說道:“再吹風,就要感冒了,走,去車裏躲一會兒吧。”
周遊跟徐志明在海裕公司多年,見過世面,在宋培明面前可沒什麽拘束的。
“看你清水鼻涕都要流出來了,要注意形象。”宋培明笑着說,他也覺得這風讓人夠受的,背着風往車那邊走,周複跟質檢科的人交待了一聲,也跟着鑽進停堆場邊的車裏。奧迪車比宋培明的座騎還管用,直接就停在堆場邊。
“這紙漿一進廠,紙張就會源源不斷的生産出來,”宋培明鑽進車裏,接過周遊遞來香煙,“海泰貿易将總部遷回省城,不會對銷售有影響吧?”
“影響不大,這點不用擔心,隻要周廠長負責把紙張生産出來,我們負責現款提貨……”
“現款提貨?”周複難以置信,追問道,“海泰同意現款提貨?”
“張恪緊決要求這樣,不然就換總經銷商,海州的分公司爲此準備了幾百萬資金來中轉。怎麽了,張恪沒跟你提起這事?”
海泰與嘉信的合并正式啓動了,謝晚山親自擔任總經理,蔡绯娟調回省城,代表海裕出任副總經理,周遊主動要求留在海州,負責海州的分公司。
原先正泰、海裕派駐海州的職員大多數是中層管理人員,這次差不多都會調回合并後的省城總部。隻在海州保留分公司的話,不需要多少職員,之前在海州招聘大部分行政人員差不多有三十餘人會在這些重組中裁退。
張恪答應由錦湖接收他們中的絕大多數,飲食廣場項目需要一批行政财務人員,新光造紙廠運營正常之後,錦湖還需要向造紙廠派駐财務、采購專員,讓蔣薇不需要将大部分的精力耗在造紙廠,本身錦湖也需要補充職員,至少看起來有公司的模樣。周一平、劉明輝,與蔣薇同時進入海裕的兩個人,沒有調職去省城的總部。周一平的女兒還小,他留下來給周遊當助手,擔任海州分公司的副經理。劉明耀青梅竹馬的女朋友還在海州大學讀書,以他自己的話說,他與他女朋友誰都不放心誰,所以隻能留在對方的視野之内,他沒有離開海州,率領原海泰一部分市場部的員工跳到錦湖,組建錦湖公司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部門:項目策劃部,首先就是配合召至剛進行飲食廣場項目的開發。
人員調整與裁并是公司重組中最頭疼的問題,由錦湖公司接受絕大部分的裁退員工,爲海泰貿易節約數十萬的裁員成本。
錦湖的态度,讓謝晚山十分滿意,在他看來,雙方都還處在蜜月期,在考察過中高檔文化用紙的市場需求之後,謝晚山同意錦湖提出的提貸前結算貨款的要求,已經消除周複擔憂的銷售回款問題。
正如周複擔心的那樣,在九十年代,經銷商拖欠貸款是再正常不過的現象,大經銷商完全可以憑借手裏的渠道資源、銷售份額來要挾廠家給予給更多的優惠。
僅東海省每年就需要從國外進口大量的中高檔文化用紙,新光造紙廠的産能還遠遠無法彌補東海省的市場缺口。張恪還需要擔心謝晚山會拿銷售渠道來要挾自己?與謝晚山談崩,還可以找盛鑫合作,除了盛鑫之外,中高檔文化用紙的市場現狀也會讓省内其他大經銷商心動。經銷商能在一定程度上控制市場,但最終的決定因素還是市場與利潤。
在市場未飽和之前,廠家不能控制經銷商,反而讓經銷商控制,那簡直是對張恪管理能力的侮辱,在市場趨向飽和的過程中,逐漸形成的品牌優勢,也是最終控制市場的最重要因素,經銷商永遠隻會是整個市場行爲中的一環。
張恪知道在九十年代,渠道資源是相當重要的資源,但是并非重要到不受控制,所以才會向正泰集團讓步,出售海泰貿易的股份,不再試圖直接控制渠道資源。
當然,這種種一切,與新光造紙廠的生産沒有直接的關系,周複并不清楚詳細的情況,所以在知道海裕公司采用信用證支付的形式與海外貿易商進行原料紙漿的交易,才會有那樣的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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