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6日,許鴻伯在海州日報發表題爲《魅力海州的城市之本》的文章,占據整個社會評論版整版的篇幅,提出挖掘自身特點、進行環境整治、塑造海州特征、進行城市建設的全局觀點。
這篇文章全盤否定一年前市常委會議提出并由人大常務會議讨論通過的城市規劃思路。
許鴻伯是一個早就遠離海州官場的人物,在某些人看來這篇文章遠遠逾越他的民間身份,在他們看來,許鴻伯完全沒有寫這篇文章的立場,但是他卻提出來了,而且占據海州日報社論版整版的篇幅,不提這篇文章在市民中引起的議論,對海州市官場的震動是巨大的。
萬向前看到這篇文章,立即惱羞成怒的給宣傳部部長楊文清打電話質問這事是不是宣傳部的授意,楊文清此前還琢磨許鴻伯之前的身份,懷疑是萬向前在裏面搗鬼,是他才讓許鴻伯整出這篇文章。既然跟萬向前無關,楊文清當然能理解萬向前爲什麽會惱羞成怒,一個在他身邊工作了六年,可以說對他身上每根汗毛都清楚的人,沉寂了這麽多年,突然搞出這麽大動靜,當然要讓他驚慌甚至恐懼了。
楊文清給海州日報社主篇挂了電話,詢問此事,日報社主篇說是社論版編輯負責采稿,他現在才知道這事,已經接了好幾個電話詢問此事。楊文清恍然知道是誰在幕後布置,别人從日報社問不出東西,那還正常,日報社也有自己的立場。宣傳部管着日報社,楊文清問不出所以然來,那表明不是就周富明,就是唐學謙在幕後直接指使,就目前的局勢,周富明與唐學謙是同穿一條褲子的。
楊文清決定在此事上保持沉默,但看事态發展,才做決定。
第二天,海州大學城規院教授在海州日報刊登題爲《城市規劃的新視點》的文章,
萬向前惱羞成怒的事情卻由他身邊的工作人員傳了出去,張恪聽到爸爸說起這事,問道:“是不是唐伯伯安排的,防止萬向前見風轉舵,将功勞撈過去?”張知行笑着說:“沒那麽容易,周富明下午的會議已經要求市規劃局、市規劃設計院組織相關的讨論,之前的規劃工作暫時停下來……”
此時跟周富明争功勞是不明智的。
海州日報文學版同時發起“海州之秀”的征文活動,第三天就推出沙田古街的征文子專題,接下來将将陸續推出象山森林、疏港河、錦湖、海州錦繡等子專題,對許鴻伯文章中的塑造海州特征的論點進行延伸。
張恪更關心宋培明的态度,經曆新光造紙廠一事之後,宋培明無疑會堅定的站到唐學謙這一邊。這麽說也不完全對,宋培明應該是堅定不移的站到徐學平這一邊,他現在還沒有資格跟徐學平搭上關系,所以才退而求其次的支持唐學謙。張恪隻關心宋培明會不會被這次輿論攻勢碰出思想的火光,别人出來是論戰,造紙廠老廠改造成飲食廣場可是實實在在的可以最先拿出來的試點,不曉得要不要再讓人提醒一下他。
在此之前,吳天寶、邵至剛幾次要求請吃飯,張恪都以學習很緊爲理由推脫掉。吳天寶這段時間也找不到張知行。在許鴻伯文章發表的當天,小叔張知非也異常興奮,他要組織專家學者挖掘疏港河的話題,還要搶在其他工程公司前面主動拉攏海州市中小型工程企業挂靠到宏遠名下,還要與其他工程企業通氣,讓疏港河疏浚工程成爲海州市環境整治的第一步。
12月8日,正泰集團正式收購嘉信,最終以一千一百萬的現金收購嘉信85%的股份,海泰會在愛立信第一款中文數字手機gh398推出之前與嘉信合并,合并後的公司總部會遷回省城,兩家公司合并後的人事安排會在稍後幾天的會議中讨論出來。海裕公司在各地的分部将完全剝離出來,并入新公司之中。
不得不承認,這是正泰集團相當成功的一次表演。
如果不是正泰集團的咄咄逼人,張恪覺得這樣的結果,對三方都不算太壞。正泰集團是大赢家不假,但是海裕公司擺脫以前的包袱,還在最終重組後的公司裏保留不低于18%的股份,自己雖然有些虧,但是在不到半年的時間裏,從中拿出三百萬的現金,也能讓人安慰了。
這一天最後兩堂自修課,還是李芝芳坐班,還得挨到放晚學才能往校外走。
吳天寶的豐田車停在校門外的場地上,看見張恪走出校門,緩緩的開過來。
張恪看着吳天寶堆着笑推門下車,坐他旁邊的那個瘦瘦高高的青年人卻沒有動作,臉上似乎含着笑,眼睛裏卻很冷淡。張恪雙手抱胸看着吳天寶繞到車邊來:“吳經理在校門口堵我,有什麽事?”
“不過來找你,見不着你人啊,”吳天寶眼睛給笑容擠成一條縫,“你要去哪裏,我送你?”
“送我去前門吧。”張恪打開車門坐到後座。吳天寶又繞到駕駛位給張恪介紹他旁邊的那人,“恪少,這是花園酒店的邵總,之前你小叔跟你提過。”
邵至剛轉過身來,伸出手說道:“這幾天一直聽吳大哥說你的事,逮到今天才見到你,晚上有沒有時間一起吃個飯?”
邵至剛大約三十三四歲,臉瘦長,膚色有些蒼白,眼神堅定,剛剛的一絲冷淡,這時候已經看不到了,換上溫和的笑容。
“哦,吃飯就算了。”張恪跟他握了握手,人蜷到後排座椅上,臉上露出沒有說話興趣的表情,偶爾通過後視鏡,看見邵至剛一直在觀察自己。
車到前門新海通大廈,張恪跟吳天寶招呼一聲就下了車,走上台階,聽見吳天寶在後面喊他,回頭看見吳天寶與邵至剛也下了車,從後面追上來。張恪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看着吳天寶、邵至剛兩人:“還有什麽事?”
“呵呵,”吳天寶尴尬的笑了笑,“那個飲食廣場項目,怎麽就沒有動靜了,好像周廠長不負責這塊了?”
吳天寶等了多少年想擠進前門做餐飲,要麽找不到合适的地方,要麽對方索取的代價太高,好不容易找到這個機會,而且找邵至剛讨論過這個項目,如果能好好操作的話,造紙廠老廠這一塊,極可能成爲海州餐飲業最發達的地段。
具體的情況不是很清楚,吳天寶卻曉得這個少年能夠決定很多事情,讓兒子吳尊領着三個青皮去學校道歉,也是爲了讨好張恪,沒想到這事會讓張恪不快。他接到兒子電話後趕到新海通大廈,想補救一下,沒遇到他人。第二天就被告知,造紙廠老廠的改造方案暫時停下來,追問周複,周複也隻是說事情不再歸他負責了,什麽事情都要等張恪才能決定。
吳天寶這才曉得還是輕視了這個少年,這幾天想補救,奈何找不到他人,今天在一中校門口等了小半天,才逮到人,不料張恪好像忘了那回事似的。
“嗯,你說那個事啊,造紙廠新廠那邊準備月中投産,最近的事情比較多,周複他們可能忙不過來,才把老廠的事情暫時丢下來。”張恪信口胡扯,看了邵至剛一眼,繼續拾階而上,推門進了新海通大廈。
“這項目什麽時候會啓動?”吳天寶緊跟着進了大廈。
張恪在電梯前停住腳步,笑着說:“我小孩子家家的,在學校裏争強鬥狠出出風頭罷了,吳經理真以爲我能決定這事?”
電梯倏然打開,周複陪宋培明從裏面出來,他們看見張恪站在電梯前,愣了一下,宋培明伸手抓住張恪的胳膊:“逮你好幾天,跟你談餐飲休閑廣場的事,你愣是把我晾了好幾天,今天你可不能再躲着我了。”
“宋叔叔,瞧你說的,我哪裏敢把你晾一邊啊?”張恪燦然笑了起來,“你有什麽事不會直接問周廠長?”
聽張恪這麽說,周複有些讪然,宋培明哈哈一笑:“老周口風緊,我今天才知道項目交給蔣薇負責了,我大概了解一些情況,詳細的資料還得你授權。”看着電梯門已經阖上,吳天寶與邵至剛站在一邊沒有進去,疑惑的問了問,“這兩位是?”
“宋區長,”吳天寶慌忙掏出名片,“建邺酒店經理吳天寶,您治下的草民。”
邵至剛鎮定些,遞上名片:“邵至剛,在電視裏經常聽宋區長的講話。”
宋培明接過邵至剛的名片,輕聲讀出來:“海州錦繡藝術研究協會理事、海州市作家協會會員……”
張恪眉頭挑了挑,沒想到邵至剛還有這個身份,剛看到他從名片夾的底層取出名片,看來他随身帶着不同的名分,遇到官員拿出文化人的名分,遇到文化人拿出商人的名分,至少不會在别人弱了他自己的氣勢。
宋培明看邵至剛的目光果然要比看吳天寶凝重得多。
張恪嘴角含着笑,也不點破,站在一旁抿着嘴不說話,對宋培明詢問的眼神,也隻作未看見。
吳天寶臉上堆着笑,說道:“我們也正跟小張讨論餐飲廣場的事情呢,沒想到宋區長也關心這事。”
邵至剛聽到宋培明跟張恪說話時有讨好的語氣,這些天聽吳天寶說張恪這少年如何的了不得,他多半不信,他隻對這個項目感興趣,也不認爲一個小孩子能做多大的主,事實似乎卻是如此,令他不得不信。
“那行啊,你們是做餐飲的專業人士,這個項目一定要聽聽你們的意見。”宋培明笑着說,“張恪,你說是不是?”
張恪笑了笑,說道:“宋叔叔說是,那當然就是了。”
五個人乘電梯返回十八樓,吳天寶、邵至剛以爲能跟宋培明深入交談些什麽,兩人拉在後面,小聲讨論晚上請宋培明到哪裏吃飯合适,
大辦公室裏,周文斌坐在那裏看報紙,張恪笑着跟他打了聲招呼,問他:“蔣姐呢?”
蔣薇推門走出她自己的辦公室,抱怨的說:“你清閑了好幾天,除了許思,誰都見不着你的人啊。”
張恪雙手抱拳救饒:“相信你跟周廠長會把所有事情辦得妥妥當當,飲食廣場的設計稿趕出來沒有?我隻要大概的。”
“趕出來了,”蔣薇轉身回自己的辦公室拿出策劃書與設計稿遞給張恪,“找了三家設計單位,各出了一份,時間很趕,細節地方做得不是太好。”
張恪打開粗略的看了下,問蔣薇:“有幾份?”
“一式七份。”
“那行,”張恪将手裏的設計稿、策劃書整理好遞給宋培明,“宋叔叔,我想具體内容,你也知道了,沒有什麽需要讨論的,這份方案不僅包括造紙廠改造,還包括兩側市民休閑綠地與娛樂場環境的改造,造紙廠之外的部分,需要城南區政府投入,你們區裏還要讨論。這份給你,你找人把策劃書摘要編成文章,配上效果圖,先拿到海州日報上發出來也沒有關系,這隻是提議案……”
“你知道我找你是爲這事?”宋培明詫異的問。
“還有别的事情?”張恪反問他。
“是沒有了,”宋培明笑了起來,“你這小子太鬼了,我說老許怎麽可能無緣無故的寫那篇文章。”
“這個不能瞎說,”張恪笑了笑,“你要問我的話,我隻能說不知道。”攤攤手,又說道,“宋叔叔,要沒有别的事情,就不妨礙你辦正事。”
宋培明見張恪下逐客令,笑了笑,說道:“還以爲你會敲我一頓飯,既然趕我走,那我就先走了,文章怎麽署名?”
“新光造紙廠與城南區政府聯合署名,你要署你自己的名字,也無所謂。”
宋培明不習慣跟張恪争口舌之利,見張恪做出不送的手勢,笑了笑,拿着策劃書、設計稿走出辦公室,周複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沒有跟着出去送一送。
吳天寶、邵至剛沒有想到壓根沒有接觸宋培明的機會,看到張恪、周複、蔣薇他們站在原地,都有些傻了,實在無法想象宋培明從城南區轄區内的公司走出去,竟然會沒有人相送。
邵至剛舔了舔嘴唇,很艱難的分辨眼前的事實,問道:“老廠改建餐飲廣場的計劃會先在海州日報發表?”
“不錯,”張恪平靜的看着邵至剛,雖然他還沒有走上頗具傳奇色彩的資本運作之途,心想他的心不會小,說道,“海州日報幾天連續報道所引發的熱議話題,我想你們也能清楚,老廠改建餐飲廣場,加周圍環境的整治,完全是楔合這個思路的。從小裏說,是造紙廠自身的商業經營行爲,但是在城南區政府看來,意義完全不一樣……”
邵至剛眼神有些黯然,吳天寶找他讨論這個項目時,頗爲意動,仔細考慮過,以爲有東西可以指點人家,此時已經沒有這個信心。還沒有談到細處,眼前這少年看待問題的角度比常人要高得多,也要遠得多,難道跟他的家庭環境有關?
邵至剛努力的找到一個話題,問張恪:“錦湖準備怎樣尋找合作者……”
“城南區政府重視起來,我想會有一些合作者像邵經理這樣找上門來的,當然,我們也用各種方式主動聯系,也會爲加入這個項目的餐飲企業向城南區政府争取一些優惠政策,畢竟這個項目有很強的示範作用。這樣一來,我們也可以提高對合作者的要求。”
邵至剛曉得張恪的最後一句話才是關鍵,這個項目的各種有利條件沒有完全展現出來,錦湖是不會給出實質性的承諾,無非是在最後關頭提高租金的标準。
張恪将邵至剛的神情看在眼裏,對蔣薇說:“詳細的情況,你跟邵總、吳總介紹一下……”隔着半透露的磨砂玻璃,許思的身影在她的辦公室裏一動不動,張恪将邵至剛、吳天寶丢給蔣薇,推門進入許思的辦公室。
“怎麽了?”張恪見許思眼睛裏藏着哀傷,她面前放着一封信函,張恪看上信函上的印戳及信封标識,就知道是怎麽回事。這是省城西霞區檢察發來的公函。
丁向山案移交給省城下轄西霞區檢察院,雖然專案組對許思做出不起訴的決定,但是檢察院依程序要複核許思涉及的案情,許思需要到省城接受檢察院的聆訓,檢察院有權推倒專案組的決定,重新做出起訴與不起訴的決定。
張恪坐到許思的面前,抓起她的手,冰冷無力,合掌将她的手捂在手心裏:“我也要過去的,這些天也夠辛苦的,就當再去省城休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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