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的家長會,除了在校住宿的學生,其他人都放假一天,惟有張恪、唐婧、杜飛特殊,好像學校要進行學校、家長、學生三方深入細緻的交談,才能在張知行、唐學謙,以及杜小山面前表現出對學生的盡職。
教室裏陸續的進去一些家長,張恪、唐婧、杜飛在教室外挨着欄杆說話。
遠遠的看着唐學謙的小車駛進校門,張恪眉頭擠到一起去了,對唐婧說:“我的天,你爸還真有這閑工夫,你爸一過來,杜飛的爸爸肯定跟着過來……”
“我沒什麽擔心的,”杜飛幸災樂禍的說着,看見他老子的小車緊跟在後面進了校門,“老頭子真過來了,不是說今天上午還要開會嗎?”
看着小車在教學樓前的空地停下來,唐學謙、張知行、杜飛先後鑽出車,王炎斌、曹光明從另一側迎過去。唐婧先蹦蹦跳跳的下樓去接她爸,倒不曉得誰說了一聲“唐市長也來了”,教室裏的家長都跑了出來,尋常人免不得要猶豫一下,有兩三個人領頭先下去,其他人都跟着下去了。
張恪與杜飛趴在欄杆上往下看,唐學謙他們三人給王炎斌攔在下面寒暄,家長們一會兒就沖到樓下,将他們圍了起來。
張恪扭頭看見李芝芳還在教室裏布置會場,心想她在家長會上大概不會給爸爸留什麽情面吧?想到這裏就頭疼。
張知行與唐學謙、杜小山給衆人擁上四樓,看着張恪與杜小山的兒子遠遠站在一邊,臉上挂着事不關己的微笑,都沒好意思将他叫過來,跟着大家進了教室。
張恪、唐婧、杜飛都是走讀,沒有宿舍,杜飛提議去男生宿舍去玩,張恪搖了搖頭。重回九四年,再一次走進海州市第一中學,與其他同齡人之間存在着很深的代溝,沒有與其他十五六歲的少年接觸的興趣。與唐婧、杜飛的關系當然要另說,在自己出車禍前一天,還剛跟杜飛泡過酒吧呢,那是維持了十幾年的堅固友誼。
張恪與唐婧、杜飛在校園閑逛胡扯,差不多到十點鍾左右,看到有學生家長往宿舍裏走,心想差不到輪到自己挨訓的時間了,與唐婧、杜飛往教學樓走,看到絕大部分班級的家長會都結束了。經過陳妃蓉班時,她正站在過道裏透氣,正要往教室走。她看到自己,腳下猶豫了一會兒,臉上露出很勉強的笑容。雖然笑得很勉強,但比較之前冷淡的态度,已經算不簡單的改進,張恪挨着她的身子,笑着問:“這也算打招呼?”陳妃蓉僵強在那裏,不曉得臉上要擺出什麽表情,看着唐婧拿着提着飲料從後面追過來,她忙轉身進了教室。
探頭看了看教室,李芝芳人不在教室,家長都圍着唐學謙他們在說話,想必班上的家長會也結束了,王炎斌站起來拍了拍手,說道:“唐市長事務煩忙,大家還是放過唐市長吧。”這才讓那些家長心不甘情不願的散開。
“唐市長,到辦公室休息一會兒,讓曹主任将唐婧她們也叫到辦公室去,”王炎斌扭頭看見張恪三人就站在教室,“三個人正好都過來了,”又吩咐一邊的政教處主任曹光明,“你去叫一下李老師……”
張恪見爸爸臉色不善,老老實實的跟在後面,經過陳妃蓉班時,側頭往裏看了一眼,正看見陳妃蓉眼神慌亂的避開。
王炎斌倒是蠻會享受,真皮沙發、紅木辦公桌椅、一塵不染的地闆,牆壁着挂着附庸風雅的字畫,辦公室裏側還有一個角門,想必是休息間。張恪心想王炎斌與李芝芳偷情,在辦公室有什麽不好,非要到還沒完全建成的科教樓,難道說是古怪的情趣,還是說他們的關系早就給曹光明盯上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政治,這話真是一點不假,王炎斌有他在教育局當副局長的老婆撐着,但是他老婆一定不想自己的丈夫在學校亂搞男女關系。王炎斌不可能與他老婆同時進教育局,隻會一直霸占着一中校長的位置。曹光明也小心翼翼的想進步,搞掉王炎斌那是最直接的手段了。
“今天萬主任抽不出空過來參加家長會,”王炎斌親自給大家沏好茶,“本着對學生負責的态度,學校還會專門找萬主任交流的……”
王炎斌不曉是市裏的矛盾,唐學謙與萬向前之前的矛盾都有些激化了,萬勇能過來才有鬼呢。張恪接過王炎斌遞過來的茶,沒有像杜飛那樣一本正經的站起來,轉頭看見李芝芳将文件夾抱在胸前走進來。
“李老師來了,那你來給唐市長、杜書記、張秘書長詳細介紹一下唐婧、杜飛,還有張恪的學習情況。”
張知行尴尬的說:“我家小子的成績就不要當成唐市長、老杜的面介紹了,全班倒數第一,他給他老子丢人呢。”
“唐婧全校文科班第一,杜飛也不錯,進了班級前十名,張恪雖然總成績不是很理想,但是英語、語文兩科考得比唐婧還好,還是值得唐婧、杜飛好好學習的,就是偏科太嚴重,”王炎斌極力想緩和張知行的尴尬,“就張恪這孩子的英語與語文,試卷我都看過,我都忍不住要誇他在這兩門科目有特長呢!李老師,你說是不是?”
李芝芳風韻成熟的臉有些冷淡,沒打算給張知行面子:“張恪兩門功課的底子很好,就算底子好,也要認真學習,這麽多任課老師,已經沒有誰奢望他能交一回課後作業,逃課的次數也多了一些,就拿這次考試來說,最後一門政治考試,他就沒有參加,也沒有向學校請假……”
張恪見爸爸臉色不好看,唐學謙的臉色也有些凝重,大感頭疼,李芝芳還真是一點面子都不給。
王炎斌臉色更難看了,曹光明在一旁倒有些幸災樂禍,心想:誰不曉得唐學謙與張知行關系,又極喜歡張知行的兒子,酒席上敬酒,那可是差不多所有海州市處級以上幹部親眼所見,李芝芳這麽說,不是抽唐學謙與張知行的巴掌嗎?
王炎斌給李芝芳使了使眼色,不讓她繼續說下去,堆着笑臉朝唐學謙、張知行解釋道:“張恪那天缺考,雖然沒有向學校請假,一定有原因的,就是因爲他一門缺考,所以總成績才比較靠後,不然考個**十分,也能擠進班上前十名,我看他最有潛力,腦袋瓜最聰明不過了,隻要張秘書長與學校好好配合,說不定期終考試還能與唐婧考個并列第一,李老師這麽說,也是要對張恪負責任……”
張知行苦笑着說:“對,李老師要不說,我也不知道這小子在學校胡作非爲,李老師是對學生負責的好老師。”
李芝芳顯然沒有想就這樣放過張恪,都忍了半學期的氣了,萬勇的混蛋兒子還知道請人抄作業,張恪倒好,從頭到尾半個字都沒有寫過,自習課别想看到他在教室裏,現在演變到連期中考試都缺考的程度,繼續說道:“我也是要對張恪負責,才将張恪在學校的情況如實向張秘書長反應,他這次語文考試成績雖然是全年級第一,但是他的作文是有些問題。雖然最後還是給他高分,隻是這篇作文似乎不是他這種年紀能寫出來的……”
張恪看着王炎斌的額頭都快出汗了,李芝芳還不如直接說自己的作文是抄襲來的。
“那把張恪的語文卷子拿給我們看看……”唐學謙笑着說,“張知行家這混小子,交白卷我相信,抄襲别人作文的可能性還真是不大。”
見唐學謙今天更關心張恪的學習,王炎斌額頭終于流汗了,說道:“怎麽可能是抄襲?那篇作文我看過,寫得非常好,這次的作文是以‘我愛海州’爲主題,由學生自由發揮,試卷就不用看了……”顯然他不認爲張恪能寫出那樣的文章,拿出來更會丢張知行、唐學謙的面子,看到李芝芳打開抱在懷裏的文件夾拿出試卷,臉都綠了。
李芝芳沒有想到唐學謙也會這麽在意張恪的學習,瞥眼看着張恪在一旁端着茶杯慢條絲理的喝茶,抿着嘴唇将茶葉剔出來,額頭的青筋都快崩出來了。
杜小山眯着眼睛,聽到海裕公司承包新光造紙廠的消息,他把718特大交通事故的所有新聞報道重新翻出來讀了一遍,又聽兒子說張恪有事沒事就往省城跑,雖然不是很肯定,但也能猜到一些眉目,難怪唐學謙會這麽關心張知行兒子的學習,因爲上面還有人在關心着。不提他的身分,關鍵這個人還幫唐學謙翻了驚天大案,将他送上市長的寶座。
辦公室的氣氛有些沉郁,連兒子跟唐婧都摒住氣不敢動彈,杜小山卻偏偏看見張恪從容不迫的飲着茶,眼睛賊溜的在衆人臉上流轉,見他到這時候還不忘察言觀色,忍不住笑着先從李芝芳手裏搶過卷子:“我家小子倒是很崇拜張恪,我現在訓他,他總寫張恪的話反駁我,我先看看他這作文是怎麽寫的。”
“‘城市之秀’,這題目不錯啊,很大氣,我家小子跟我說他寫的作文題目就是‘我愛海州’,還得意洋洋的自吹自擂,我差點一腳踢翻他,要換這題目,作文至少得多加幾分,”杜小山的話讓辦公室裏的氣氛輕松了一些,唐學謙示意他念出來,“城市之秀,應該是一座城市最鮮明的特征之一,應該體現一座城市的靈魂,是這座城市自然、人文濃縮的精華,是一座城市最具體、最直接、最現實的名片,是一座城市曆史、現實與未來的縮影,是城市經營與城市營銷的核心問題,是一座城市更具有競争力的核心價值……”讀到這裏,杜小山看了看唐學謙,笑着說,“這似乎應該是唐市長寫的文章……”
在市場經濟逐步成熟的階段,城市之間的競争也逐漸成熟起來,引吸更多的資源、更多的投資到自己的城市,是每一位城市政府主官都要考慮的核心問題。九四年,國内剛剛形成城市經營的概念,形成大造形象工程、城市之間進行燒錢競賽的氛圍,張恪在這篇作文裏,卻從城市營銷的角度,否定當時頗爲流行的“燒錢”城市規劃理念,一座城市需要具備自己鮮明的特色,這些特色,就是城市之秀,就是城市的魅力靈魂,就是領先于周邊城市的競争力。
最後以保護沙田老街爲例,講述局部拆除、重點修繕的方案,對塑造城市特征,提高城市魅力及競争力的重要作用。
唐學謙從杜小山手裏接過卷子,作文差不多隻有兩千字,很多意思都無法講透,但是其中全新的城市競争理念,卻給唐學謙很深的觸動,眉頭凝聚着,很長時候陷入思考之中,沒有說話。
杜小山看了看雙手交叉坐在那裏的張恪,他當然不會認爲這篇文章是抄襲的,這篇文章直接針對海州市的城市建設與規劃提出自己的觀點,唐學謙與自己都沒有讀過,他從哪裏去抄襲?隻是他能寫出這樣的文章,的确很難讓人不震驚。
張知行通篇看過,笑着說:“這小子,總有些讓人出乎意料的想法。”
“這篇作文的确很好,也很能給我啓發,”唐學謙擡頭對額頭出汗的王炎斌說,“這張卷子,我先拿走,我看今天是不是就到這裏?張恪不守校規校紀,你們要替我跟知行嚴加管教……”
王炎斌都傻了,與李芝芳面面相觑,唐學謙都這态度了,以後還如何管教?張知行嘴角含笑,似乎一點都不介意他兒子的成績這麽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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