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銀子的刺激下,又有祖訓不得分家的保證,這些鬧着要銀子的人見燕國公不肯出面,他們鼓足了勇氣打算親自找甯欣要求分銀子。
等到他們離去後,燕國公頹廢般的靠着椅子,“蠢貨,一群要銀子不要命兒的蠢貨!”
“國公爺……”
“你不用說了。”
燕國公倦怠的擺了擺手,“我曉得甯欣要做什麽……攔不住,攔不住啊,我哪邊都攔不住,我這國公爺李家族長做得還真是失敗。”
老管家含淚道:“老奴看都出世子是孝順尊重您的,不如讓世子同世子夫人說說别鬧得太厲害,給各房頭留下幾分的體面。”
“五十萬兩。”燕國公語氣裏帶出幾許難言的佩服,“甯欣用五十萬兩布局,這份大手筆我比不了,不僅是我,便是尋常人也不敢這麽玩銀子!”
這筆銀子是誘餌,又何嘗不是甯欣對燕國公府親眷的補償?
燕國公想了一會,釋然的笑了:“老管家不用爲我擔心,他們說得沒錯,我得爲銳兒掌舵,扶他上馬并送他一程。這些年爲了這群貪婪的親眷,我将燕國公府的家底都掏幹淨了,讓曾經輝煌的門楣布滿了污穢,擔負着他們的生計,我累啊,可再累,我也不敢違背祖訓……多少次我想過甩掉他們?我沒十足的誘餌,也沒甯欣的魄力……隻能勉強維持着,像是一個糊紙的匠人用紙糊着破舊落敗的屋子。”
“不知甯欣到底在計劃什麽。但也許她能做到甩掉沉重的包袱。”
燕國公拍了拍椅子扶手,說道:“他們死要銀子好處的嘴臉,我看夠了,讓我送他們最後一程!”
李冥銳必須是最讓人無可挑剔的世子。這分家的惡人他來做!
老管家抹去眼角的眼淚,嗚咽道:”世子夫人一轉手就是五十萬兩,她便是分了五十萬,不過是這次沒賺銀子罷了,将來世子夫人還會有另外五十萬兩,主子,國公府不會再缺銀子用,老奴看世子夫人是個大方的,隻要值得,她敢将所有的嫁妝都砸進去。世子夫人不是死命保存嫁妝的尋常夫人。”
“銳兒選得好媳婦。隻是……”
燕國公不放心有不甘心的歎息:“我怕銳兒太在意她。落個受制于妻的污名……府裏的事,宗族裏的事兒我都可以依她,她想怎麽就怎麽。然銳兒……凝結我和老四心血的銳兒,我無法眼看着她操縱銳兒!”
老管家對燕國公在這件事的固執也很費解,他實在是想不明白,既然世子夫人怎麽做燕國公都支持,爲何不願意世子鍾情于世子夫人?
“主子,世子夫人不見得生不出……”
“不是子嗣的問題。夫爲妻綱才是正道,我絕不準許銳兒看她最重!”
“隻要是正确的,聽誰的又有什麽區别?”
甯欣的聲音從門口傳進來,方才還顯得倦怠的燕國公立刻精神百倍的坐直了身體,闆着臉道:“不經通傳就随便發話。你這是哪家的規矩?”
“門口沒人,恰好我又聽見了,同大伯父有不同的意見,我便開口了。”
甯欣利落的進門,先向燕國公行了晚輩禮,笑着說道:“您光看到了世子重視我,愛重我,難道您就沒見到我爲了世子也是什麽都敢做?付出是相互的,若是全讓一人付出退讓,夫妻之情有豈會長久?”
燕國公冷哼了一聲,“我隻看到銳兒爲你付出……”
“我不是也付出了五十萬兩銀子麽。”
甯欣不外的坐在了一旁,示意老管家上茶。
老管家看了看燕國公,見自己主子微不聞的點頭,老管家仿佛明白了,世子夫人對李家男人都具有很強的吸引力!
燕國公抓住李冥銳獨寵甯欣這點不放,也許并不是主子所言的夫爲妻綱……隻是爲了挑刺,找點世子夫人的毛病而已。
一會功夫老管家給甯欣端上了茶盞,順便也給自己的主子換了一杯熱茶水。
“銀子你并不缺,況且銀錢乃身外物。”燕國公冷着臉龐,“你花你不缺的東西買了清靜,李家祖訓由此被破,是你讓李家蒙羞……可銳兒一準是站在你那邊,你和銳兒之間誰付出的多?”
“清靜并非隻能用銀子買。”
甯欣寬了寬茶水,茶杯裏漂浮着墨綠的茶葉,茶香聞起來很有味兒,“大伯父信不信,便是我不用銀子,也有辦法讓他們閉嘴,不敢違背于我。”
“你能做到不分家也讓他們閉嘴?“
“是。‘
“那還分家作甚?”燕國公弄不明白了,“你讓他們閉嘴不就好了?”
甯欣微微擡起眼睑,“我嫁進來不過半年,日子一直過得不消停,從不分家的燕國公李家此時分宗分家,即便您幫我承擔下一些惡名,您以爲外面的小人會放過我?一個不是賢良婦的罪名我是躲不掉的。想太太平平安穩的維持燕國公府,于我來說不難,我賺得銀子别說養他們,便是再多一輩的閑人我也養得起。”
燕國公怔怔的看着甯欣,把脫口而出的說大話這句話壓回口中,嫩若嬌蕊的甯欣能養得起他們一家老小……可她不顧婦德有損,下誘餌鬧這一出,到底爲何?
“親眷我也不是容不下,他們中有些還是可以調教督促上進的,一個家族想要振興恢複以前的榮光,光憑一個人是辦不到的,”
甯欣放下了茶盞,“銀子賺回來就是爲了花的,我會給兒女留下一筆衣食無憂的銀子,然不會給他們留下太多,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銀子留下的再多,他們若是不争氣,家底總有敗光的一日!換個尋常人家,養他們也就養了。但世子……不是常人。”
“他想振興燕國公府,哪爲此此我名聲有損,我也得幫他。銀子是身外之物,名聲也是身外物,隻要他相信我,旁人再說我惡毒又有什麽關系?“
“三人成虎你不知道?”
“伯父這是在關心我呀?”
“……”
笑意盈盈的甯欣,讓燕國公很無語,“不是關系你!”
“如果他相信了,我同他的緣分也就盡了。”
甯欣笑容漸漸的斂去,鄭重的問道:“你怎麽看當世?您以爲大唐還會太平多久?南越。鞑子。以及皇上的削藩意圖……您怎麽看?”
“我隻知曉銳兒會領兵。重現我們燕國公的勇武威名!”
燕國公眼睛亮了起來,充滿了好戰的渴望,略帶遺憾的說道:”銳兒趕上了好時候。我……我也想過金戈鐵馬,可惜我這一輩子碌碌而爲,我被李家牽絆住了。”
“我總算是明白爲何當年韓王能将燕國公趕回京城!”
“你提韓王做作甚?”
燕國公一臉的不高興,“燕國公府因爲銳兒有了振興的希望,韓王一脈,哈哈,他們早就被削藩了……”
“可是讓韓王削藩失去韓地的人不是你,也不是燕國公李家的任何人!”
甯欣輕輕松松的一巴掌拍過去,燕國公落井下石的得意僵硬在臉上,惱怒的說道:“總歸我們現在比韓王一脈強!”
如果齊王身體裏的人不是韓王後裔的話。這話到是沒錯。
“你們同韓王是不死不休的死敵,可當初設伏的人不是你,領兵剿滅鞑子和鎮壓韓王餘孽反撲的人也不是您。”甯欣悠哉悠哉的分析道:“你就沒想過原因?”
“什麽原因?還不是我不被皇上看重?”
“你們本來就有世仇,理應是最好的征戰韓王的人選,可皇上爲何不看重您,您就沒想過?燕國公一脈相承勇往直前,不顧身後,因爲以前你們身後有韓王鐵幕,可自打你們遷回京城,燕國公的日子過得一日不如一日,僅僅因爲皇上的猜忌?”
燕國公被甯欣的話驚得張大的嘴巴,喃喃的說道:“那你說到底爲什麽?”
“戰争是政治的延續!鞑子想入主中原所以才會扣邊同大唐死戰,當今陛下想要做聖主,想着撤藩,想着讓屬國如南越之流歸順,所以大戰一觸即發,但是朝廷上的大臣不一定都跟皇上一個想法,有人會阻止皇帝興兵,有人會順從皇上……主和主戰分兩派,哪派占上風,是您需要考慮衡量的。”
“同時一旦征戰,怎麽讓皇上點您爲将, 怎麽拉攏盟友,怎麽讓朝野上下支持您,同樣需要深思。”
“再有您領兵上疆場之後,後勤補給難道不需要人幫忙?一旦戰争不順,朝中的反對意見該怎麽壓制?怎麽讓皇上繼續相信你?這些您能不早做安排?”
甯欣每說一句話,燕國公身體就矮了一分。
他在仕途上蹉跎了一輩子,以前他認爲是自己身體不好,被燕國公府的人拖累了才不得皇上的重用……直到今日,他才隐約發覺他一輩子郁郁不得志,到底是爲什麽?
爲什麽他們燕國公李家熱血,才能,勇敢還在,日子卻越過越差?
甯欣見燕國公想明白了,低聲說道:“怎麽破除皇上對燕國公的猜忌,怎麽化作皇上手中的利刃,同樣是一門不小的學問,爲君者不一定非要用最出色英勇的将領,皇上隻會選擇最适合的人,哪怕資質比不過您,但其餘方面完勝您!”
“所以你要分家?所以你敢同我說,爲了銳兒,你一樣付出很多?”
“如果世子想領兵出征,他身後的家族必須是一個團結的,在他身後有一群願意聽他命令一起爲家族複興努力的族人……眼下的燕國公府親眷糜爛無能已久,些許好處,幾兩銀子就有可能讓他們在世子背後下刀子!”
甯欣眸色冷冽,“如果世子上疆場,我需要考慮的事情太多,在一群小人身上投下太多的心血。正事還做不做了?不瞞大伯父說,我總有一種即将天下大亂的預感,南邊北邊都不太平!”
李冥銳要走的路,成功了自然是從龍功臣。功成名就,富貴榮華一生,萬一失敗了?甯欣可以同李冥銳一起去死,但燕國公李家人總得留下點血脈……
那群人幹别的不行,但繁衍子嗣,存下李家的血脈……應該沒問題。
燕國公突然有種風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訝然問答:“天下大亂?鞑子還有實力攪動得天下大亂?”
“鞑子如今的汗王是雲澤,是唯一一個能繼承術赤遺志的人,同時雲澤比他機靈,更懂得利用時機!也比他更懂得隐忍。懂得卑躬屈膝。“
甯欣遺憾的說道:“朝中上下又有幾個人重視雲澤?鞑子并非閣臣和陛下所認爲的不懂禮教謀略。百餘年前他們憑着精湛的騎射攻破了大唐的都城。也因爲他們的殘暴而被趕回了草原,有了百餘年前的教訓,有了術赤的折戟沉沙。您以爲他們還會不長記性?即便鞑子不長記性……”
指了指自己的額頭,甯欣道:“雲澤是有腦子的!當年無雙郡主用美人計摧毀了十萬精騎,可術赤在京城和草原上布置的暗棋還有多少,除了雲澤外,誰也不曉得。”
有經曆過失敗的人指導,雲澤又是個有野心的人,他豈會放棄入主中原?
先祖入主統治中原的夢想,鞑子一刻都沒忘。
燕國公冒了一身的冷汗,看甯欣的目光帶了一點難言的敬佩,“你會永遠的幫着銳兒?”
“我們是夫妻。”
甯欣隻說了這一句話。
燕國公稍稍的放心了一些。苦澀一笑:“你想讓我怎麽做?”
“我剛得到消息,二老爺見了幾位大人的幕僚。”
“混賬!”
燕國公憤怒的拍了一下桌子,“我讓人把他叫回來,我來整治他!”
“我以爲還是放任他在外面串聯爲好,隻要到時有人将罪名背起來……牽連不到世子。”
“你的意思是讓我背黑鍋?”
“你若願意的話,我也不會反對。”
“你這個丫頭!”
燕國公的手臂指着甯欣,嘴唇蠕動了好一會兒,“同你父親一個樣兒,面軟心黑,誰都敢利用!甯倔種有你這個女兒……他在天之靈也可以瞑目了,去吧,去吧,做你該做的事去……”
“多謝大伯父。”
甯欣行禮後,退出了屋子。
燕國公對老管家一笑,”銳兒娶對了媳婦,我燕國公府複興有望,隻是……我還是擔心萬一銳兒哪做的不好,會被她生吞活剝了。”
“主子,老奴看若是夫人和您不給世子平添麻煩,世子和世子夫人會過得很好。”
“你說夫人?”
燕國公盯着老管家,問道:“你是不是曉得了什麽?”
老管家低着腦袋,喃喃的說道;“沒憑沒據的,老奴不敢亂說,老奴并非是想主子您虧待國公夫人,您不覺得國公夫人變得太多太快?國公夫人若是個疼愛兒女的母親,她豈會不給自己的兒女謀算?”
“她……”
“世子夫人的脾氣您還不曉得?今日來尋主子說了這麽一番話,未嘗沒有别的意圖,世子夫人一個棋管着好幾步呢,國公夫人若是再别有心思,世子夫人便是看在您的面上,對她也不會手下留情!”
燕國公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她不是将一切都交給甯欣?這次鬧分銀子的事兒,她也沒插手,她懷着身孕……便是爲兒女打算,她也不可能得罪銳兒夫妻,我能活幾年不得而知,她和她肚子裏的骨血還不得靠銳兒?”
“世子夫人到現在還沒有孕!”
“嗯?”
燕國公慢慢的閉上了眼睛,“等等看,我要等等看。”
“老奴隻求主子無論将來怎樣,您都不能将委屈憋在心裏,您身上受不住的……”
“我曉得,我還要看甯欣所言是不是應驗……如果甯欣騙了我,我将來到天上找甯三元算帳去!”
門外有小丫頭提着籃子,“國公爺,夫人讓奴婢給您送點心。”
老管家出門接過點心,道:“主子讓夫人安心靜養,點心飯食不必夫人操心。”
“夫人也說,這點事累不到她,爲國公爺操心是應該的。”
小丫鬟笑了笑,福身離去。
老管家将點心擺放在燕國公面前,“主子是不是嘗一嘗?”
燕國公撚起一塊點心,”你說我把點心交給甯欣,她會說什麽?”
“老奴不知。”
“罷了,再看看。”
……
甯欣辭别燕國公回到自己的院落時,沒進門就聽見裏面叽叽喳喳的吵鬧聲,甯靜的院落裏站滿了男男女女,見甯欣進門,他們說話的聲音小了一些。
“諸位叔伯兄弟,嬸娘嫂子有事尋我?”
甯欣笑盈盈的問道:“今日人到得挺齊全呐,二伯母都到了,怎麽沒見二伯父?”
二太太不知二老爺的安排,被妯娌撺掇着來找甯欣要銀子。
“我們今日來此,并非是爲旁的事情找你……公中的銀子是不是也該理一理,分一分?最近大夥的日子過得緊緊巴巴的,手頭不實在不寬裕,有幾家娶兒媳都拿不出聘禮。”
二太太率先開口,“世子夫人有聚财的名兒,你賺了銀子,哪有不給親眷們分得道理?虧待了李家親眷,祖宗在地下也不得安甯!”
“抱琴,把賬本拿來,給諸位伯母嬸娘查看,至于嫁娶的銀子,府裏有一定之規,我萬萬不會扣下嫁娶銀子,不過,想要體面的話,還得看他們的父母是否攢下了家底,公中的銀子也不能都用在他們身上。”
甯欣大方的讓他們查看賬本,他們根本沒心思看條理清楚的賬本,來找甯欣不過是打算平分五十萬兩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