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府小厮一句小姐當家給甯欣的打擊不小，看光景甯家在蘇州城混得不錯，單憑一位小姐能頂門立戶不是很容易，如此推斷必定有甯三元的好友或同僚相助，甯三元的妻子王氏隻有她一個女兒，那麽這位當家的小姐身份不就呼之欲出了。

李冥銳上前一步，擋在甯欣之前，憨厚的笑問：“不知這位當家小姐是哪位？”

小厮對人高馬大，身穿儒衫的李冥銳很驚歎，他的身高在京城都算是高的，更何況在南方了。

北方韓地人特有的身高，讓李冥銳無論身處何處都‘高人一等’。

因爲他長了一張大衆皆放心的臉龐，氣質忠厚，所以他廣受平民百姓的好評。

于是小厮雖是顯得倨傲，對李冥銳身高很吃驚，但他還是願意告訴忠厚的老實人實話，隻是語氣裏帶了幾許的自豪，“瞧你問的，大個子，甯家的當家小姐，自然是我們已故老爺的女兒了。”

“甯三元的女兒？”

“我們小姐是蘇州城名媛，我們姨奶奶含辛茹苦将小姐和少爺養大的，我們小姐啊”小厮倨傲的神色更濃，“我們小姐同江南總督之子有婚約的。”

李冥銳後背一身的冷汗，不是被甯家的小姐未來的夫婿吓到了，回頭顫顫巍巍的安慰：“别激動，别激動。”

甯欣臉上似能刮下幾尺寒冰一般，推了推李冥銳，“姨奶奶？是你們老爺甯三元的妾？”

小厮似也被吓到了，警覺的問道：“你是誰？”

“甯欣！”

“”小厮搖搖頭，“沒聽過。”

平王世子此時插話了，一扇子敲在小厮的腦袋上。“沒聽過，甯三元原配嫡女，甯家名正言順的大小姐，你沒聽過？怎麽做的奴才！”

李冥銳和平王世子一左一右護着甯欣，李冥銳時刻注意着甯欣的動向，對忘記揉腦袋的小厮道：“去給你們小姐和姨奶奶回話，甯家大小姐從京城回來省親。”

小厮這才反應過來，喃喃的說道：“大小姐？從京城來的？怎麽一點都沒聽過？”

但看甯欣一行氣勢十足，小厮想着就算是騙子也不是他能處理的。轉身快步進門：“您稍等。”

甯府的門關上了。

甯欣笑意不達冰冷的眼底，“讓你們見笑了，甯家真真是給我驚喜啊，我真真是想不到我不再是孤女呢，有姐妹。還有兄弟。”

平王世子向旁邊跨了一步遠離甯欣，悄悄的側頭看了甯欣一眼，“你這是高興？”

他怎麽感覺這麽心寒!有庶出的姐妹和兄弟，對甯欣來說隻有好處，大唐帝國禮法上嫡庶還是很嚴明的，甯欣身爲甯三元的嫡女擁有甯家大半的繼承權，有姐妹兄弟。甯欣也不至于再無人依靠，這麽想着平王世子臉上自然就帶了出來，又不是外人，平王世子在甯欣和李冥銳面前很少會帶面具。

李冥銳伸手拽過平王世子。壓低聲音警告道：“住嘴。”

平王世子在李冥銳面前一慣是沒有皇族的傲慢，乖乖的閉嘴不言，後來等得略有些不耐煩，又看甯欣實在是冷冽。悄聲問道：“爲什麽？她好像很生氣。”

李冥銳搖頭：“我也不知道她生氣的原因，但我想總是離不開甯家的小姐和姨奶奶以及那位甯家的少爺！”

他目光凝重的看着甯府的匾額。平王世子抿了抿嘴唇，黑白雙煞終于要禍害别人了！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甯家中門大開，一排衣着整齊的仆從排成兩隊從大門跑出來，訓練有素的站在兩側，躬身行禮：“見過二小姐。”

甯欣眉頭皺了皺，這就成了甯家的次女？從甯三元唯一的嫡女到二小姐，江南之行真是處處給她驚喜啊。

“妹妹，妹妹。”

府門口出現一花容月貌的女子，身量比甯欣高出半頭，她穿着湖水藍的錦緞要衣裙，袖口，衣領上的刺繡極是精緻的。

她面若銀盤，瓊鼻挺直，櫻桃朱唇，最爲讓人注意得是她那雙水盈盈的眼眸，此時水潤的眸子更是蓄滿了久别重逢後喜悅的淚水，搶步上前，未語先落淚，“二妹妹。”

在甯欣看她的時候，她也在悄悄打量着甯欣，柔弱，冷漠，面容蒼白看似有些病弱，同打聽出來的消息一模一樣，隻是甯欣那雙眸子，波光潋滟之間透着寒潭一般的冷意。

比甯欣大兩歲的少女深深的福身，喜極而泣：“見過二妹妹。”

甯欣語調極是甜柔，但氣勢十足，“從我出生起，我就是甯家的大小姐，從沒做過老二！也沒有姐姐。”

“二妹妹。”

“你叫什麽名字？”

甯欣看到在她不遠處站着一名十四五歲的少年，他身姿挺拔，風度翩翩，有一股名門貴公子的風範，隻是比起更有風度的平王世子，他還要顯得局促一些。

他顯然因爲甯欣對姐姐的無禮而憤慨，沒有長姐發令，甯欣身邊又有左右護法在，不敢輕易冒犯甯欣。

他忌憚平王世子的風度，更忌憚李冥銳。

“我是甯歡，是你姐姐，這是我弟弟。”少女不在意甯欣的鋒芒，大度從容的指了指後面英俊的少年;歉意的說道：“他也是你的弟弟，父親給他起名甯颌，江南名師送了他一個字，墨言。”

“見過二姐。”

甯颌帶着腼腆的笑容行禮，“自從二姐随太太進京，我們一直沒見過。”

甯歡擦了擦眼角，爲甯欣的冷淡找台階，“說得也是，我同姨娘還有弟弟一直住在鄉下，沒等見到妹妹，爹爹就爲國捐軀了。太太哀傷過度，身上不好，娘家人把太太接到京城，二妹妹在京城長大。不知我和弟弟，今日咱們姐弟總算是見面了，爹爹在天上也會覺得心安。”

“庶出？”甯欣平緩的說道：“我記得父親說過不納妾的，母親五年不曾有一男兩女，也沒聽說父親納妾？你們兩個是從哪來的？”

甯歡拽住了不平不忿的甯颌，寬容憐憫般的看了甯欣一眼，“當年的事情總是爹爹和祖母隐瞞着太太，爹爹對太太是尊重的，可世事難料。姨娘從沒想過同太太争什麽的，可爹爹就是放不下姨娘了，又不想刺激太太，便将姨娘和我們留在莊子上了，原本打算等弟弟出生。好好同太太說的，可爹爹去了，我們也是在莊子上過了好幾年後才回到蘇州的，那時候太太已經沒了，甯家也敗落了，所以我就帶着弟弟和姨娘住進了老宅，在福伯等人的輔佐下。從無到有才有了這一片基業，姨娘同爹爹情深似海，甯願給爹爹守着的。”

她說得懇切并感傷，真真是聽着落淚。

甯欣笑問：“如果我沒有理解錯的話。你這番話有幾個含義，第一，父親是納過妾的，不對。是私自養在鄉下的沒名沒分的女人，當家夫人沒喝過茶。算不得妾。第二，父親對我娘隻是臉面上的情兒，心肝肉似的寶貝你娘，是吧。第三，你說我娘搬空了甯家，什麽也沒給你留下，第四，最關鍵得是，甯家有今日的地位和富貴，全是你們奮鬥來的，同遠在京城享福的我一點關系也沒有，對吧。”

甯歡淚盈盈且委屈的擦拭眼角，甯欣的鎮定從容，聰慧善辯是她在江南這麽多年沒有見過的，不給人留臉面的任性，她也是爲所未聞。

換一個人即便不滿也不會在門口說出這番話來，她就不怕人非議她不仁不慈？插手父母和姨娘的前事？

甯欣雖是柔弱，可并不好欺負糊弄，從打聽回來的消息看，甯欣不是這麽厲害的女子啊。

是消息有誤，還是眼前的人不是甯欣？王家的世仆在，應該不是假冒的。

“二妹妹，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麽意思？我天生愚笨聽不出别的。”

甯歡臉一紅，含淚道：“先進門再說吧，姨娘也在府裏等着你呢。”

“若是父親的妾，不是應該出門來迎接我這個嫡女嗎？在府裏等着，真當她是甯家的主子了？哪個給她的權利爬到我頭上去？”

甯欣話語似利刃，眼角餘光掃過眼前這對姐弟，甯歡神色凄苦，身體搖搖欲墜，一副受盡委屈我見猶憐的樣子，甯颌悲憤莫名，似想撕了甯欣爲生母讨回公道。

四周圍上了蘇州的百姓，甯歡姐弟的凄苦，讓旁人對甯欣頗有微詞，他們在蘇州城經營十年，比人氣甯欣是遠遠不如的，可旁觀百姓對甯欣的指責，甯欣并不放在心上，她從來沒有爲人言活過。

歸來的嫡女被庶出牽着鼻子走，那也太丢人了！

甯歡嗚咽道：“姨娘不易，她是爹爹寵愛的人，二妹妹這麽說，爹爹會傷心的。”

甯欣悠然的問道：“她識字不？懂得詩詞不？”

“即便姨娘不識字，她也是父親放在心上的女子，二妹妹見過姨娘就會明白了，姨娘婉約不争，是個水一般柔美的女子，心裏裝得都是爹爹，因此爹爹才會不舍得姨娘離去。”

“父親是名震天下的大才子，連中三元的奇才，他竟然心儀個不不識字的女子，你不覺得這很像笑話嗎？花前月下的時候，父親要作詩，她懂嗎？興緻正高的時候，父親要作詞，她會嗎？婉約江南女子哪個不婉約？父親都會愛慕？不争，一個連妾都算不上的女人，她能争過誰？至于全心愛慕父親，那更可笑了，父親戰死後，我娘不滿兩月就随着父親去了，你的生母呢？現在不還好好的活着？”

甯欣轉身道：“我不會進庶女當家，妾室爲尊的甯家門。”

ps本周二，四，六日雙更，求大家的支持。(文學區-短篇文學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