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玉女官領着一群捧着香花香油的宮女們走到沉香浴殿前,門口守着的小太監們立刻迎了上來,爲首那人也是原本司禮監的老人,笑吟吟地從琢玉手裏接過了一隻精緻的花籃,順手翻了翻裏面的花瓣,确認無誤後,方才笑道:“琢玉大人辛苦了。”
琢玉淡淡一笑:“和公公客氣,你們守在這裏此後才是辛苦了,我這籃子裏是統領大人要的茉莉和玉簪花,後面還有些藥材,都一起下溫水泡上兩刻鍾,再請陛下浸用,藥效才好。”
那和公公點點頭,連聲稱是。
琢玉又看了眼簾子裏,低聲問:“統領大人今日什麽時辰能出來,小主子們正鬧着不見她,不肯用膳呢。”
和公公有些無奈地苦笑:“這咱家就不知道了,昨日到了傍晚才出來,倒是早早在中午就着人打發了消息出來說統領大人下午就出來的,萬歲爺心情不好,未必能讓統領出來,今兒瞅着到這個時辰了也不曾見裏頭有消息呢。”
琢玉微微颦眉,随後又微笑道:“好,隻是公公要記得提點,禦醫說了,整日泡在水裏不好,而且陛下盯着的那些東西,今日已經派人送到了庫裏,那人還等着陛下召見呢。”
說别的事兒,陛下未必能放郡主出來,倒是說這些話陛下還會記挂着他還有操辦的立後之事。
和公公忙不疊地點頭,笑道:“這理兒咱家自然是記下的,您且放心。”
琢玉笑了笑:“那就辛苦您了,琢玉先行。”
和公公連連點頭:“恭送大人。”
等着琢玉離開,他趕緊讓底下伺候的人把東西送了進去。
琢玉領着交付了東西的宮人們回翰林院,那裏西北角上有專門劃歸她的小院子,有一扇門是朝宮裏連着的,另外一扇門時連着翰林院的,目的就是方便她來往朝内朝外,可見她地位之高。
哪怕是如今新皇登基,一批子老臣大換血,她的地位卻堅若磐石,所以不少人甚至在私下議論她早已投靠了海冥王才換取了今日地位,但是琢玉聽了隻是一笑,并不回應。
身邊伺候的人和她領馭的人也不敢說什麽,隻愈發小心,琢玉也無所謂。
依舊做着宮裏主子們交代的任務,而且完成的極妥帖。
“送東西去沉香浴殿了?”有少年清冽又沉穩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琢玉腳步一頓,片刻之後轉過身來對着那一身三品侍衛官服的少年淡淡一笑,擡手優雅地行了一禮:“陸校尉。”
如今的魅六已經被西涼茉調離了司禮監魅部,編入了飛羽鬼衛之中,目前專門協助羽林衛皇宮大内安全守衛之責,乃是三品青龍校尉。
因爲他沒有名字,自幼就是孤兒,隻得一個魅六的代号,所以西涼茉徑自選了六的諧音,讓他姓陸,喚作陸魅。
身邊的親信無人不知西涼茉這麽做的用意,爲的就是能讓魅六有一個配得上琢玉翰林女官的身份。
雖然校尉身份較翰林女官品秩似乎高了兩等,但是内官不如外官,所以實際上也不過是個平級。
但是琢玉似乎全無所覺一般,西涼茉也不強求,某日裏與琢玉深談了一次之後,也沒有提指婚的事兒。
衆人除了幾個特别親信知道當年發生過什麽事之外,其他人并不知曉,都隻覺得琢玉當年失蹤得離奇,出現得離奇,也隻當她是潛伏給西涼茉做内應了。
如今這情形,也無人知道其中究竟。
知道的人,也不會碎嘴,個個原本都是個鋸嘴葫蘆。
所以大部分隻知道陸校尉對琢玉女官有意,而主子們默許,所以如今宮女們瞅見那魅六出現,都暗自唇角一笑,随後悄悄地退開了一些步子,好讓琢玉大人與校尉大人相處。
魅六看着她淡然笑容,心頭卻似火燒火撓的,這些日子,她總是不鹹不淡,與他保持着距離,他怕吓跑了她,便一直都不敢造次,隻能時時出現在她身邊,隻是如今爺都一家團聚了,他卻連她的一片衣角都沒有能撈到,實在是讓他心中難耐。
明明那日火燒海珠宮的時候,他在黑暗中喚住她,她神色分明是不一樣的!
爲何……後來卻這般冷淡。
“白玉。”魅六看着她的面容,雖然已經改換了容顔,身上氣息更加沉穩高貴,但是那熟悉的氣息讓他忍不住上前一步,想伸手拉住她的手,低低地喚。
琢玉臉色一白,随後蓦然退了一步,定住了身形。
“陸校尉,您叫錯名字了罷。”
魅六看着她,忽然有點明白了什麽,他眸子微微眯起,靜靜看了她片刻,輕聲道:“不管你叫什麽名字,但是我隻記得我所擁抱過的女子,她從來在我心中就沒有改變過。”
琢玉攏在袖子裏的指尖微微一扣,手腕有點兒抖,她垂下眸子,淡淡地道:“是麽,想來那是個有福之人,隻是琢玉此生是個無福的,隻想着侍奉詩書,此生嫁作風月主。”
所謂風月主,在西狄宮中就是不嫁人,隻專門管理文史詩書奏折及宮中祭祀等大小事宜的高位女官,因爲詩書與風月有關,這樣的職位便有個好聽的名字——風月主。
既是嫁做風月主,便是一生不嫁人的意思。
魅六一聽,眸子索然睜大:“你……”
琢玉淡淡地轉過身,打斷他:“下官還有事,陸大人慢行。”
随後,她轉身離開。
魅六看着她離開的背影,渾身僵木,随後卻見她腳步之間有踉跄之意,便忽然危險地眯起眸子。
他想起魅七很久之前說過的一句話,嗯,也許有時候太迂回,并不是什麽好事。
且說這一頭浴殿内,百裏青并沒有如衆人想象般泡在水池裏刷掉三層皮,而是靜靜地靠在卧榻之上,看着手裏的小鈴铛微微颦眉:“你什麽時候出去。”
而西涼茉也沒有如衆人想象中可憐兮兮地伺候着這位爺。
西涼茉坐在他旁邊的案幾上,一邊看折子,一邊淡淡地道:“怎麽,耐不住了,想見他們?”
百裏青瞥了她一眼,輕嗤:“都說慈母嚴父,你這當娘的倒是比我這當爹的還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