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赫雲與長日的交談迅速地印證了西涼茉的猜測。
百裏赫雲的聲音帶着一絲微喜或者說松了一口氣的感覺:“朕料定他體質特殊,這種罕見的從海中提取出來的迷藥足以射迷一頭巨鲨,不想居然隻是讓百裏青的行動受阻。”
長日也暗自心驚地道:“此人魔功實在是深不可測。”
百裏赫雲淡淡地一笑:“再深不可測,心機深沉的人,都有他的弱點,攻其不備,出其不意,咱們未必沒有勝算,且看着他還能撐多久罷了。”
長日有些遲疑地道:“若是他拼死一搏呢?”
百裏赫雲垂下眸子,卻沒有再說話,最終隻是淡淡地道:“朕不是沒有想過若是這個男人不在,以朕的手段,要得到那朵北國的梅,也未必不是沒有可能。”
魅晶低頭偷眼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面無表情的西涼茉,咬了下嘴唇,心中暗自将百裏赫雲罵了個狗血淋頭。
“不過……”百裏赫雲微微一笑,繼續道:“不過若是能生擒捕獵到朕的這位小皇叔,倒是朕此生最得意的功績之一。”
城牆之下,百裏青仍舊固執地伸手去觸碰到了那女子的面容,他臉上瞬間出現一種極爲複雜的神色,說不上是悲還是喜,卻仿佛有一種巨大而無可言語的哀怮與茫然。
像是雪原之上瞬間漫天飛雪,讓人看不見來去,像是整個天地之間仿佛瞬間都寂寥,有孤寂而茫然的孩子靜靜地站在雪中,漸漸地被掩埋。
那是從期望到失望再到絕望的蒼涼。
母親啊……
讓西涼茉看得忍不住眼眶泛淚,輕聲道:“阿九……阿九,别哭。”
他沒有哭,那個孩子瞬間消失,沒有絲毫眼淚,隻剩下陰戾憤怒到極點的魔,他忽然一伸手,一掌捏住了那前一刻還被他拼盡全力救下的女子的咽喉,狠狠一捏。
“欺本座者,死!”
西涼茉幾乎可以聽見那女子的喉骨發出的清脆喀嚓之聲,随後那女子驚恐地瞪大了眼,唇角‘嗤’地一聲噴出血水來,瞬間飛濺在了百裏青的手臂之上。
“呃——!”
随後,她瞬間就沒了聲息。
魅晶茫然地瞪大眼:“大……大公子……千歲爺這是……”
“那女子是假冒的,雖然她一切都像是真的,甚至那張臉也是連骨頭曾經被人改動過,這是一個被人用了極大心力和時間去改造出來的假人,足以以假亂真,但是再以假亂真,卻也無法隐瞞一個親眼看着母親被拆骨剝皮的天才。”西涼茉面色陰沉地道。
百裏青隻能被迷惑一瞬間,不可能被迷惑長久。
但是百裏赫雲的計謀無異于在百裏青的的心底從未愈合的腐爛上狠狠地再插了一刀。
給了希望的下一刻,再殘忍剝奪。
百裏赫雲,你比我想象的更有能耐呢——我還真是小看了你。
城牆上,看着百裏青陡然動手,長甯忍不住低聲叫了起來:“陛下,他發現了……”
“嗯,朕的這位皇叔素來是以敏銳出名,朕也從未曾想過會這一次就能直接讓他束手就擒,且看罷……”百裏赫雲微微地勾了下唇角。
果然,那女子噴出血花來的霎那,百裏青眼底閃過一絲悲涼的痛色。
哪怕是假冒的,但是親眼看着與自己母親如此相似的容貌的人在自己手上痛苦的死去,百裏青仿佛又再一次墜落入當年的那個恐怖的暗夜。
所以,他的遲疑讓他不曾注意到那些鮮血飛濺在他的手上的霎那,慢慢地冒出了一絲一絲的煙霧。
等到他發現的時候,卻已經還是遲了……那些鮮血詭異地全部滲入了他的手背。
而所幸的是,此時所有魅部的殺神們都已經趕到,将百裏青團團圍在中間。
他臉色瞬間變得蒼白,随後他危險地眯起眼,甩開了那被當作攻擊工具的女子,看向城牆之上的百裏赫雲,輕笑了一下,随後一字一頓地道:“百裏赫雲,本座總會讓你後悔今日所爲,讓你西狄皇族流盡最後一滴血,清洗你今日加諸本座的羞辱。”
他說話聲音極爲低柔卻清晰地傳入了每一個人的耳朵裏。
百裏赫雲眼底閃過一絲流光,随後看向百裏青,淡淡地道:“皇叔,朕這是給你最後的機會,放下屠刀,朕會讓你身邊的這些人都活着,否則以你如今之力,恐怕想要走出這裏,不過是妄想罷了。”
沒錯,他的目的就是削弱百裏青的戰鬥力,他是群龍之首,若是他沒有了戰鬥力,那麽其他人,對付起來,也不過是困難一點罷了。
百裏青的臉色有一種奇特的蒼白,但是他隻那麽站着,便讓人不敢輕易動手。
他勾了勾唇角,一字一頓地道:“休想。”
随着百裏青的這兩個字吐出來,西涼茉坐在椅上,靜靜地閉上了眼,不再看,隻是靜靜地聽着。
聽着百裏赫雲冷冽而沉靜地下令全盤進攻的指令,聽着金戈交擊之聲瞬間大作,聽着無數長箭破空而來,聽見血脈肌肉被利器破之聲,聽着魅部的殺神們喉嚨間的憤怒而喑啞的嘶吼。
聽着那人手中傀儡蛛絲操控着敵人自相殘殺,聽着他冷笑連連,聽着他腳步漸漸乏力,卻奮力保持清醒,最終被魅一護在背上,魅二拼死相護,長劍下,染血無數,踏下無數屍骨重重,血流成河,哀嚎不止。
卻還是……
西涼茉忽然閉着眼,渾身冷顫,忍無可忍地厲聲尖叫道:“夠了!”
随着她的聲音響起,片刻之後,一蓬白霧瞬間飄散開來。
那白布抖了抖,不一會又冒出一蓬綠霧,在怪異的燭光照耀下,變成奇特的七彩霧氣,再慢慢散開,西涼茉被魅晶搖了搖,她方才再次睜開眼,正打算不耐地說點什麽,卻發現那白布上卻顯露出來一處異常奇特的海上宮樓。
或者說,那更像一個祭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