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面無表情的對人命在自己手上的了結的習慣,讓白起都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嗯……”西涼茉看了看自己指尖沾染上些微沒有沖洗幹淨的暗紅,若有所思起來。
那種眼神讓白起有些不安,輕聲道:“我想千歲爺這是爲了殺一儆百,否則若是這樣的事情再出現,也許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麽。”
西涼茉望着長亭外剛剛吐出綠芽的柳樹,輕歎了一聲:“我又何嘗不知道呢。”
百裏青素來就是個锱铢必較的性子,他若是不與人計較的時候,多半是因爲他在‘放高利貸’,在最讓人想不到的時候,忽然痛下殺手,用最殘酷的手段,讓對方付出巨大的代價,同時對于這樣血腥可怖的人物,退避三舍,。
更何況他是那種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的絕對信奉者,雖然他殺的多半都是該殺之人,但是甯可錯殺絕不放過的性子,若是放在她上輩子的時候,她想他說不定是個純**份子。
但是……
“我隻是以爲我能稍微緩和一些他身上的殺伐血腥之氣,我總是希望能替他多承擔一些。”西涼茉輕歎着道,她雖然也不是什麽好人,但是她一直并不認爲殺戮是解決事情的手段,有些事情換個相對溫和的角度解決也許會更好。
但是她尊重他的行事手段,畢竟這是他一手操控與建立的王國,他早已經組建起一套行之有效的運作模式,她還沒自大到以爲自己是轉生之人就什麽都懂得,這是個封建男權社會,有它俗世的法則。
但是……
她有些不能确定,若是他仍舊如之前的一模一樣,是否意味着也許有一天,他終歸會厭倦了這俗世紅塵,她永遠都記得數年前在洛陽船上的那個時候,他那種生死兩空茫的眼神,她在裏面隻能看到寂靜到荒蕪的雪原,沒有一絲生氣。
所以他才需要無數鮮血去溫暖他的掌心。
單是,他現在有了她,她已經習慣了他的溫柔以對,卻偶爾間發現,魔隻是悄然隐藏起了他的嗜血與魔性。
這讓她感動又有些憂心,若是她一個不小心離開他一段時間,而他尋找不到她的下落,會不會徹底魔化,傷了他自己。
這才是她最擔心的事情。
“小小姐,您真是多心了,傻子都看得出來,千歲爺的眼中,你始終是最重要的,何況有咱們在,這一次不過是意外罷了。”白起不以爲然。
西涼茉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嗯,我隻是……”
她頓了頓,繼續聳了下肩膀道:“隻是因爲淪陷在情愛之中的女子,總是喜歡患得患失罷。”
“啊,對了,鳳姐兒呢,我要去看看她?”西涼忽然道,她可不相信百裏青真的完全會對鳳姐兒不動手,畢竟從某種程度上而言,鳳姐确實算是對不起她。
尤其是百裏青這種人,他素來喜歡殺人甚過救人。
早年那次對鳳姐出手相幫,還是她求來的。
白起遲疑了一會,娃娃臉上還是露出了苦笑:“唉,小小姐,你爲什麽要那麽敏感呢?”
西涼茉眯起眼:“鳳姐兒傷得重麽?”
若是阿九這個家夥下手太狠,她可不饒他,鳳姐兒對她到底還有幾分情意的,而且她的性格是個值得結交的,再加上這喏大的鳳家可需要人來管理,鳳姐兒可是最好的人選。
白起搖搖頭,老老實實地道:“還好,隻是被吊起來,背上抽了三鞭子!”
這真的算很好了,他還沒告訴小小姐,鳳家二爺和他随從的人頭都被砍下來用罐子裝了,再用石灰腌上,給送到鳳家的老宅去了。
西涼茉:“……”
随後,她有些無奈地苦笑,她是不是應該感謝阿九這個家夥手下留情呢?
确實比起什麽砍頭、刷洗之類的刑罰,這個三鞭子真的很輕了,但是鳳姐兒可是尋常的女兒家,男人受了司禮監的三鞭子都要哭爹喊娘的。
看着西涼茉急匆匆地起身去鳳姐房裏,白起不禁有點不解,好奇地問:“如果說小小姐隻是爲了這鳳家的錢财的話,直接抄沒了不就好了麽?”
西涼茉頓住了腳步,淡淡看着白起道:“你說這鳳家最值錢的是萬貫家财?”
白點頭,鳳家是天下首富,誰不知道。
西涼茉搖搖頭,一邊走,一邊沉吟道:“這鳳家最值錢的是他們遍布各國的商号,每一處行商落腳點都是最好的情報搜集點,尤其是秦樓楚館,茶樓酒肆,這一點和咱們九字訣的人還是很像的,隻是咱們到底比不得這百年世家的雄厚實力,何況還有他們高明的經營生意的手腕,各種人才,這才是最值錢的!”
她淡淡地道:“千金散盡還複來,惟獨人才,才是創造千金的必不可少的存在,人才散去再難求。”
白起可不是什麽行商的料子,他隻是摸摸腦門,還是不解:“那更簡單了,咱們就去把鳳家的人才全部都接手好了。”
西涼茉搖搖頭,歎了一聲:“你覺得蘭瑟斯将軍若是被人害了,你們在鏡湖邊上的那些老一輩和你們這些小一輩能接受司禮監派去的宿衛他們的節制麽?”
白起立刻輕蔑地道:“我鬼衛一族聽天、聽地、聽主子,除了藍瑟斯叔叔和小小姐,我們不會聽命受任何人節制!”
西涼茉挑眉:“那不就是了,你憑什麽認爲鳳家會受到我們的控制,殺雞取蛋,這是沒腦子的蠢人才會做的事情!”
說着,她似笑非笑地瞥了白起一眼。
白起有點茫茫然然,看着西涼茉向前而去的背影,低聲嘀咕:“切,斯文人就是斯文人,罵人還不帶髒字,何況……”
他看着西涼茉的背影,心中暗自道,唔,跟自家的小小姐這樣的人在一起,真真兒是辛苦呢,她仿佛什麽都看得透透的,這樣斯文人可比他這個粗人可怕多了。
西涼茉領着小勝子來到了鳳姐兒的房間裏,好生安慰了鳳姐兒一番。
難得的是鳳姐兒并不生氣,反而自覺有愧,并且道九千歲已經着人拿了最好的療傷藥物給她治傷了。
西涼茉又好生安慰了一番,親自爲鳳姐兒上了藥,并且承諾了定會助她協管鳳家。
鳳姐兒心中極爲感激,淚如雨下。
對于鳳和的死,她幾乎是幸災樂禍的,到底是爲父母報仇了。
等到安慰好鳳姐兒,又說了一番要她好好養傷的話,西涼茉方才離開。
剛出門沒多久就看見了百裏青正坐在亭子裏喝茶。
他見西涼茉過來,便微微挑眉:“看你一副小人得志,裝着悲天憫人的模樣,就知道定是有倒黴人物被你忽悠得被賣了還幫你數錢。”
西涼茉嗤了一聲,在他面前坐下,拿起杯子,輕品了一口:“是啊,那個被你弄得半死不活的,現在還躺在房裏呢。”
“啧,得了什麽好處?”百裏青伸手将她一把輕巧地撈寵物一般地撈過來擱在自己腿上。
當着周圍一堆錦衣衛侍衛的面,西涼茉有點囧:“……”
百裏青身形繼承了北方血統,所以極爲高挑,高出了她整整一個頭還要多,手長腳長,特别愛俯視她,實際上她已經算是女子裏頭頗高的了,這具身體和她上輩子168公分的身高差不多,但他經常性的這種動作讓她總覺得自己很……呃……小女孩,但實際上雖然外表生理年齡是二十一,但是她其實心理已經是三十多的熟女了哎。
不過……算了。
西涼茉捧着茶杯,慢條斯理地喝,這種坐在他腿上的時候,是她唯一可以俯視他的時候,也不錯。
“唔,鳳姐兒說了,讓我的國色樓入幹份子,她替我把國色樓的胭脂給賣到各國和海外去。”西涼茉笑嘻嘻地道。
百裏青挑眉:“賣胭脂水粉,這個……?”
西涼茉知道他是覺得這個東西看起來實在太小打小鬧,過家家似的,她眯起眼,朝他伸出一個手指搖晃,搖晃:“啧,你就不知道了吧,這天下間最好做的生意是什麽人的,那就是孩子和女子,爲了孩子,大部分女子可以不顧一切,爲了美貌,很多女子也可以不顧一切,知道爲什麽?”
百裏青眸光幽涼地看着她,倒是頗有興緻:“爲什麽?”
“因爲男人對權勢的瘋狂可以不顧一切,他們想要征服天下,生性好鬥,而女子通過征服男人,去征服天下,正如男子手中的武器是名兵利刃,女子的胭脂就是她們的盔甲,水粉香片就是她們的長刀,香氣所至的地方,就是男子的墳墓。”西涼茉坐在他的腿上垂眸子看着他,唇角勾起一絲妩媚清淺的笑來,恰似一朵優昙在初春的風中逆時節、逆時辰綻放,暗香惑人。
百裏青眸色漸漸深沉,精緻唇邊勾起魅惑的弧度:“哦,那麽你唇上的胭脂征服了什麽?”
西涼茉似被他纖長的幾乎泛着暗藍光澤的睫羽誘惑,低頭慢慢湊近他的臉,唇對着唇,輕道:“我的胭脂征服了天下這最惡、最狠、最殘忍、最奸詐的惑國佞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