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涼茉再次追上百裏青的時候,百裏青陰魅的眸光掃了一眼西涼茉的手上,沒有瞅見她手上有東西,方才仿佛又已經什麽事兒都沒有的模樣,矜淡地道:“一會子你跟我一起去見貞元?”
西涼茉瞅瞅他的模樣,笑道:“算了,我可是個大醋壇子,爲了免于我的那壇子老陳醋酸出三千裏,所以還是你自己去好了。”
百裏青面無表情地瞥了她一眼,冷嗤一聲,卻沒有說話。
一旁親近的親信們都齊齊莞爾,小勝子忍不住偷笑出聲,夫人這是酸千歲爺呢,難得千歲爺還有這副模樣,真真兒有趣。
但是還沒有笑完,忽然一下子不知道什麽東西彈了進來,頓時卡得他不上不下,一張白淨的臉蛋憋得通紅!
百裏青冷哼一聲:“笑得難聽死了!”
随後他一策馬就率先而行,其他侍衛們立刻跟上,西涼茉安慰地拍拍小勝子,輕笑了一聲,也策馬跟了上去。
隻留下小勝子伏在馬上,兩眼淚汪汪地使勁地往外吐嗓子眼的花瓣。
原來百裏青不知道什麽時候順手扯了許多臘梅的花瓣揉成一大團直接用内勁隔空塞進了他嘴裏!
小勝子一邊吐花瓣,一邊眼淚汪汪地委屈極了,千歲爺這一吃醋就把他當作發洩對象了啊,嗚嗚……他再也不喜歡梅花了。
澀死了!
西涼茉策馬追上了百裏青,似笑非笑地道:“這些日子我們倆都宿在宮裏,洛兒在府裏隻怕是無趣極了,我答應他乖乖地在家裏不吵不鬧,就帶他到鳥市上去,你一會子就去應付貞元罷。”
百裏青聞言,不可置否地嗯了一聲,随後又道:“你還是先回一趟涑玉宮,我有些玩意兒讓你帶回去給洛兒。”
西涼茉想起宮裏确實有很多東西是西狄人送進來的有趣玩意兒,西狄靠海,與西洋人、東洋人、南洋人都有往來,所以新奇的東西很多,不少都是小孩子會很喜歡的,便也點頭笑應了。
等着到了宮裏,百裏青吩咐她留下等着人送東西過來之後,便徑自去了太極殿。
西涼茉在殿内等了一會,就看見連公公領着幾個内侍過來,他們手裏都捧着一隻一尺來長的盒子,見了西涼茉便齊齊地恭敬行禮。
西涼茉擺擺手,示意他們不必多禮,随後上前查看了一下幾個盒子,果然都是一些新奇的木偶、西洋小鏡、萬花筒、木雕小人還有各種有趣又精緻的玩意兒,可見百裏青當初選東西的時候是有多上心。
她微微笑了笑,在他的心裏,洛兒大約永遠都是哥哥吧,即使他已經癡傻得如年幼稚子。
“對了,千歲爺說了,他也有些東西要給您帶回去。”連公公微笑道。
西涼茉一怔:“什麽東西?”
連公公轉身領着西涼茉到涑玉殿的偏殿去,對着偏殿的門比了個手勢:“夫人,請。”
說着,兩個小内監便上前伸手推開了門。
西涼茉疑惑地轉過臉去,瞬間就怔住了,有些錯愕地看着裏面的東西:“這是——。”
大片大片的罕見五色梅開滿了一個室内,奇香撲鼻,浸人心扉。
西涼茉不可置信地看着那開得燦爛又華美的梅,好半天才呐呐地道:“這……這裏怎麽會有那麽多十金一株的臘梅,分明已經是春天了。”
她走進那一片花海裏,忍不住伸手去摸那嬌嫩瑰麗的五色梅,點點盛放的梅花如雲似霧一般地堆滿了整個枝頭,讓人迷醉。
連公公笑道:“這些都是千歲爺早前讓人在冬山之上種下的,因着冬山高,所以山頂很冷,如今還有這麽一批子五色梅還在開,千歲爺讓人都送下來了,一會子給您擡回府裏去。”
沒有哪個女人接到這樣的禮物會不開心的,西涼茉唇角不自覺地翹起,仿佛自言自語地道:“這人還真是……奢侈。”
那麽大手筆,果然完全是九千歲的作風呢。
連公公忽然又輕咳了幾聲:“千歲爺還有幾句話需要交代夫人。”
“交代?”西涼茉取了一隻梅花在鼻間輕嗅,随後微微挑眉:“什麽話,說就是了。”
連公公又輕咳嗽幾聲,以拳頭掩了唇道:“千歲爺說,夫人不要眼皮子淺,那些寒酸人物給的寒酸物事也去接,沒得失了身份氣度……要接起碼也得如千歲爺這般手筆方才能襯得上夫人。”
西涼茉一愣,随後忍俊不禁地大笑起來:“這個陳醋壇子!”
她的這隻大狐狸有時候真真兒又别扭又有趣得要死,完全不符合他平日裏那種陰骛、殘忍又算無遺策的陰狠毒辣優雅無比的畫皮!
連公公爺在一邊含笑道:“夫人高興就是了。”
說着又讓身邊的小内侍再去領着人來将那些東西都扛回千歲府。
且說百裏青在這一頭聽了連公公派人過來彙報了西涼茉對看到滿殿的五色梅的反應之後,精緻的唇角勾起一絲滿意地輕笑。
随後款步進了内殿。
貞元公主早已經在内殿等候許久,見着百裏青進來正要起身,卻陡然見到他眉眼間那一抹淺淡如朝露一般卻仍舊沒有來得及消失的溫柔笑意。
他那一瞬間的笑容,仿佛亂紅飛過青天碧海一般的低柔,霎那柔和了他過于陰冷魅惑的精緻眉目,讓貞元想起了故鄉那種仿佛冰冷陰霾神秘,吞噬無數人性命的深海瞬間風平浪靜,淺淺月光落下一片銀色漣漪的,剔透迷人的海洋之美,足以迷惑所有最有經驗的水手。
她的心瞬間窒息了一下,癡迷地看着百裏青的面容。
但是下一刻,百裏青瞬間收斂了那種靜美,隻餘下淩厲詭谲的目光,立刻讓貞元渾身打了個寒顫,不敢再擡頭看,幾名美貌的小太監上前來動作利落地将主位上軟枕擺好,一人熟練地跪地以背成桌,另外一人則恭敬将茶水擱在了他的背上,另外兩個替百裏青取了披風伺候他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