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頓了頓,又道:“就算您在這裏真的有個什麽三長兩短,首先遭殃的必然是你們國内,難不成你覺得百裏素兒會是一個比你還要優秀的帝王,又或者打算靠着太後娘娘垂簾聽政,支撐起那個龐大而充滿着虎視眈眈者的帝國麽,隻要您去了,怕您母親的位子也坐穩不了幾年了。”
這話裏已經是毫不掩飾的威脅之意。
百裏赫雲看着她,眸色冰涼而深邃,片刻之後,方才冷冷地道:“西涼茉,你倒是夠直接的。”
說話間,他眉宇之中已經凝上了冰冷的寒霜。
西涼茉直視着他,輕勾了下唇角:“我不過是看在你我到底算是有些交情的份上才說得直白些,若是您喜歡那些虛頭巴腦的,我也可以說些迂回好聽的話呢。”
百裏赫雲神色莫測地看着她,忽然起身,淡漠地道:“既然你說你是這裏的主人,那麽作爲主人是不是應該帶客人去周圍轉一轉,欣賞一下你們天朝的風景呢?”
西涼茉看了看天色,打了個哈欠,毫不猶豫地道:“不去,天太冷了!”
百裏赫雲大約從來沒有被人這麽直接地拒絕過,頓時身子一僵,轉臉冷冷地睨着西涼茉:“這就是你們天朝的待客之道麽?”
西涼茉點點頭:“唔,要不我讓其他人陪你去好了,這種大冷天,睡覺是最好了,真不明白雪有什麽好看的,我倒是更喜歡一望無際的湛藍大海,曬曬永遠充足的陽光,唔,還有沙灘,方才是人生的美事。”
百裏赫雲看着她,神色裏有些奇異:“你去過海邊?”
西涼茉立刻有點不知道要說什麽,畢竟去海邊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了,說起來正是因爲上輩子是南方人,所以對于北方這種寒冷的冬天還是不甚喜歡,但是天朝并不靠海,所以……
她頓了頓,漫不經心地微笑:“隻是山海經之類的異志雜記看到過罷了,所以非常向往。”
百裏赫雲冰冷的神色略微有些緩和,随後道:“嗯,天氣好的時候,風平浪靜之海,确實很美,若是有機會,你倒是可以去看一看,會不虛此行。”
西涼茉倒是毫不猶豫地點頭,神色間有真實的向往,甚至懷戀:“唔,好!”
百裏赫雲沒有想到她答應得如此幹脆,倒是一點不客氣,不由沉默了一會,方才輕笑起來:“原來我們都身在福中不知福,汝之砒霜,吾之蜜糖。”
他想看雪,她卻想見海。
“嗯,彼此身處圍城之中罷了,進去的人想要出來,出來的人想要進去。”西涼茉輕笑。
“圍城?”百裏赫雲沉吟了片刻,随後道:“倒真是這個理。”
随後,他看了看天色,悠然地道:“既然請不動督衛大人,那麽我也隻好自己去走一走了,告辭。”
說完話,他轉身便率先向門外走了出去,長日和長年冷冰冰地朝西涼茉一拱手,随後也跟着離開。
西涼茉看着他們的背影,慢悠悠地又沉回了柔軟的狐狸皮裏,輕聲嘟哝:“勾心鬥角,累死個人了。”
一邊領着二等丫頭們伺候着的白蕊有點不解地看着西涼茉:“這位西狄的陛下就隻是過來請您帶着他去逛逛園子而已麽?”
西涼茉捧着暖暖的熱茶喝了一口,在蒸騰的霧氣間,眯了眯眼:“逛園子?百裏赫雲就算真有那般好興緻,也不過是在探了些我的口風之後,才有那樣的心情罷。”
白蕊一愣:“這是什麽意思?”
西涼茉淡淡地道:“西狄的造船航海之術最爲發達,聽說早幾年就新從西洋引進了不少造船和火炮的新術,千歲爺問他們要的就是那樣的船,還有他們最近新弄了一種糧食,一年三熟,這兩年成果顯著,改善他們西狄人總要依賴航運和向咱們購買糧食的情況,所以才能讓西狄人有了足夠的自信北伐,這種糧食稻谷如今隻有特許的農莊才能擁有,千歲爺這一次問的就是要這種糧食和他們的谷農。”
白蕊一震,就算她并沒有什麽太多的政治見解,卻也知道這些都是一國看重的核心機密,怎麽會輕易給人?
西涼茉輕歎了一聲:“所以,這才是難點,有些東西是千金不換,你家千歲爺也不是個會求人的,他隻會想盡法子逼迫對方不得不依照他的話去行事,但是今兒這一位西狄的陛下,卻不是個好相與的。”
這半個月的時間,百裏青睡在太極殿東暖閣的時間不少,估摸着就是和這位你來我往的交鋒當中。
隻是如今怕是陷入了僵局,而這一位也絕對不是個省油的燈,卻一樣被百裏青逼迫得沒法子了,所以今兒才忽然想起來她這裏一趟,看看有沒有什麽突破口。
“方才字字句句,你以爲不過是尋常聊天,卻已經不知道你來我往過招了幾回,所以你家主子我才覺得心累呢。”西涼茉又忍不住打了個大哈欠。
昨夜阿九心情有點不好,抱着她折騰了許久,雖然……唔,魚水交融的滋味确實很好,但是貪歡太過的下場就是她真的一直很難清醒,一直很想睡覺!
“那如今呢,您覺得如今結果怎麽樣了?”白蕊聞言,不免有些心悸,想不到方才那些看似主子們的閑聊裏頭,竟然還有如此多的門道。
“不怎麽樣,且看他自己是不是想得通了,有些時候,有些事兒不是講面子的,隻有都略退一步才是圓滿。”西涼茉輕歎了一聲。
“圓滿什麽?”一道涼薄悅耳的聲音在西涼茉身後響起。
“千歲爺。”白蕊立刻知趣地退到了角落。
來人一雙長臂一攬,将西涼茉給撈起來,抱到了自己的腿上。
西涼茉慵懶地把臉蛋擱在他的肩頭,輕笑:“你怎麽這個時候過來了,可是因爲百裏赫雲過來,所以過來吃你擱在這裏的醋來了?”
她頓了頓,有點惡劣地道:“你最近和他呆在一起的時間可比和我在一起時間還多,又或者是你看上他了,過來給我這大婦引見你的新歡?”
百裏青伸手揉了揉西涼茉纖細的腰肢,陰魅的眸子裏閃過一絲幽光,輕嗤道:“你這丫頭,真是被我縱容得愈發地口沒遮攔了,在這麽下去……”
“再這麽下去,隻怕我就要欺師滅祖了不是?”西涼茉笑嘻嘻地半直起了身子,勾住百裏青精緻的下颚,一本正經地看着那張豔魅精緻的面孔,大剌剌地道:“說起來,我早已經已經欺師滅祖了不是,唔,前兩天我可是一直在上面壓着師傅你呢。”
她很刻意地加重了前兩天和師傅兩個字。
百裏青烏沉的眸子裏閃過詭迷的光,輕嗤一聲,有些不自在地捏住她輕佻的手:“你真是欠收拾了……”
前兩日,他心情不太好,讓人從地窖裏拿了醉紅塵過來,原本隻想喝一點,不想一不留心喝多了,有點失态,正巧被這隻小狐狸過來的時候撞見,竟讓她戲弄了一番。
西涼茉正想得寸進尺地說點什麽,忽悠他再喝一次醉紅塵,不想卻忽然聽見外頭白珍拔高的聲音:“貞元公主殿下,這天冷雪滑的,怎麽您就過來,您身子可好些了?”
西涼茉和百裏青互看一眼,随後便極有默契地雙雙起了身。
“你先進屋去用點心,晚點,我再進去。”西涼茉對着百裏青道。
她再大方,也不喜歡觊觎自己男人的女人三番兩次地用迷離的目光盯着自己男人。
百裏青淡淡地點頭,轉身優雅地進了内殿。
西涼茉則好整以暇地繼續坐在大廳裏等候着下一位訪客。
貞元公主被白珍引進來之後,隻對西涼茉笑了笑,各自行禮坐下。
“這等天氣,公主怎麽來了?”西涼茉看着她問。
貞元公主看了看門外,忽然道:“想來是我那二哥哥剛剛走罷。”
西涼茉不可置否地點點頭。
貞元公主看着西涼茉,忽然微微一笑:“貞元此來是希望千歲王妃能爲貞元主持和甯王的大婚之事。”
西涼茉一怔,狐疑地看向貞元,這個女人不是一直都拖拉着不肯嫁給甯王麽,怎麽今日竟然主動求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