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雲生忍不住握住了自己的拳頭,額頭上爆出青筋來,他忍耐着,下意識地想拉高她的袍子看看其他地方的傷勢如何。
但是下一刻,一隻柔荑忽然伸出來按住了他的手,白珍一向可愛的蘋果臉上,此刻全是肅色:“雲生少爺,您應該出去了,這裏有我們就夠了。”
方才周雲生抱着西涼茉幾乎是越走越快,當先運起了輕功将西涼茉帶回了涑玉殿,所以她們幾個丫頭便略微遲了幾步才趕到。
周雲生仿佛忽然醒悟自己的行爲并不那麽妥當,随後點點頭,壓抑着自己的情緒,柔聲道:“好,那我先出去了,一會子請老醫正過來看看小小姐……”
他頓了頓,複又道:“我還是讓羅斯過來一趟吧。”
白珍和白蕊都不反對,畢竟這個時候有兩個病人。
周雲生便匆匆地離開。
白珍和白蕊互看一眼,方才松了一口氣,兩人才發現自己的手有點發抖,随後二婢正要指揮人去打水,何嬷嬷已經領着小太監扛了熱水進來。
何嬷嬷拍拍白珍和白蕊,聲音淡沉如水:“我來罷,你們在一邊準備好要用的毛巾和藥就好,隻怕小小姐身上有些外傷。”
二婢互看一眼,随後點點頭退開到一邊,隻擔心地看着何嬷嬷。
何嬷嬷坐下來,小心地道掀開西涼茉的衣袍,漸漸地露出她的身子來。
三人在看清楚了她身上的情形後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
西涼茉除了腿上都是被捏出來的指印,細腰和胸前也全都是那些青青紫紫的捏迹,齒痕,吻痕,雪白的腿上都是幹涸的白液,腿間自更是一片狼藉。
配上她閉着眼的蒼白的臉色,看起來仿佛被狂風暴雨蹂躏過奄奄一息的稚花。
白蕊氣得渾身發抖,眼淚珠子直掉,咬牙切齒地道:“爺,爺他太過分了,平日裏連一副連大小姐一個指甲殼都舍不得彈的模樣,如今糟蹋起我家小姐倒是不遺餘力了!”
白珍也紅了眼,雖然不若白蕊那般心直口快,卻也一個勁地掉淚珠兒。
何嬷嬷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終于還是什麽都沒有說,隻是深深歎了一口氣:“罷了,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去拿熱水來!”
白珍立刻去打了盆熱水過來,熱水裏泡着活血散瘀的藥袋,一股子熱氣騰騰的藥味蒸騰開來。
何嬷嬷颦着眉,小心地給西涼茉擦拭身上的那些痕迹。
過了一會,她剛清理完西涼茉身上,便聽見外頭有人敲門,白珍立刻走過去,探頭出去一看,正是老醫正。
白珍一喜,卻又覺得不合适讓老醫正進去,這時候,何嬷嬷已經走過來,看着老醫正,她臉上也有些不豫的神色:“爺下手太狠了。”
不必多說,都是過來人自然是知道的。
老醫正老臉一紅,歎了一聲,從懷裏拿出一隻精緻的銀盒子遞了過去:“一會子給丫頭浸浴的時候,把這個放進去,活血化瘀……”
話沒說完,血婆婆忽然鑽出來,皺巴巴的如樹皮的臉上看不出喜怒,隻也塞了一隻古銅的雕刻蛇與骷髅的兩寸見方的盒子給何嬷嬷,甕聲甕氣地道:“還有這個,裏頭的東西可是雪山鬼姥給千年難得一見的好東西,放進水裏去,陪着丫頭浸兩個時辰,包管她很快就好。”
老醫正一看,頓時狐疑起來:“這是什麽?”
血婆婆皺皮蜘蛛一樣的臉上擺出不屑的神情:“你管老婆子給什麽,總不比你那個差!”
老醫正皺了皺鼻子:“我怎麽聞到一股子腥味,你那裏頭是活物?”
血婆婆沒理會他,隻對何嬷嬷囑咐:“告訴丫頭别怕,也别覺得老婆子的東西用起來惡心,識貨的都知道比老頭兒那治标不治本的東西好多了!”
老醫正怒了:“你胡說……”
何嬷嬷看着兩老又要吵起來,頓時頭疼:“行了二位,郡主醒了,我會轉交給她的,隻先進去看看吧。”
這時候白珍和白蕊已經在西涼茉身上蓋了東西,血婆婆立刻鑽進了房間,再把門一關,嘟哝:“老頭兒不合适進閨女的房間,還是老婆子來!”
老醫正差點被門闆子砸到鼻子,氣得臉色通紅罵道:“什麽玩意兒,醫者父母心,不分男女!”
但是卻也沒有再堅持要去看西涼茉,畢竟百裏青那也需要人照顧。
何嬷嬷把東西交給了白珍之後,也随着老醫正走了出來。
何嬷嬷朝老醫正點點頭,随後一前一後地走到了窗邊。
何嬷嬷沉默一會,方才神色凝重地道:“您還記得上一次發生這樣的事情,是什麽時候了麽?”
老醫正面容深沉如水,随後輕捋了下胡子,沉聲道:“十七年前,洛兒被宣文帝賜給禁軍天啓營,洛兒被擡回來之後昏迷了七日,醒來,便再認不得人。”
他永遠記得那一天,那也是他終于成爲太醫院醫正的那日,但是不管是他還是血婆婆,卻都隻能暗中保護他們,再如何也沒有法子直接對抗皇命。
“那天也是千歲爺練成了婆婆給他的禦魔啓屍術之日,奴婢記得爺的眼睛在那一晚就變成那種模樣,此後天啓營一夜之間雞犬不留,千歲爺渾身是血的回來昏在了洛少爺身邊,醒來後,千歲也就跟着來抓捕他的錦衣衛進了宮,再然後爺就成了司禮監的二品監使,然後步步高升,洛少爺也再沒與被那狗皇帝召見過,但是他也再不認得爺,爺也變得越來越邪妄乖戾,然後便是遇到了年未滿十五的郡主,我們以爲一切都已雨過天青。”何嬷嬷輕聲道。
聲音極輕柔,仿佛跨越了那長久的時光,有些傷痕,永遠不會随着時間流逝,十七年時光彈指如流沙,輕描淡寫之間,一切驚濤駭浪,一切隐情緣由、一切艱辛苦楚仿佛都在渺渺幾言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