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形,他是不是在哪裏看到過?
司承乾也在同一個時刻發現了那人身姿熟悉。
而就這一瞬間,那威風凜凜的少年将軍忽然擡起頭來,朝着宮牆上的人微微一笑。
他唇紅齒白,眸子清亮而大,容色秀美異常,這一笑看在有些人眼裏極爲美麗,但是看在另外一些人的眼裏卻異常恐怖。
“是……是她?”陸相爺首先忍不住驚呼出聲,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司承乾也瞬間認出了那張秀美異常的容顔,隻是,從最初奇怪的不可抑制的驚喜過了之後,便有一種難以控制的冰冷迅速地從腳尖處向上蔓延,直接凍結了他的血管,蔓延進心髒之中。
這種奇異的近乎窒息的痛苦的感覺,讓司承乾隻能死死地盯着那張美麗的臉,眼中有一種香灰燃盡了的死寂。
是恨,是痛,是……那種無窮無盡的心中冰冷之感讓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心中是什麽滋味。
陸相絕望地扶着牆頭大笑起來,他死死地盯着天空,仿佛那裏有什麽似的,笑聲蒼涼凄厲:“賤人……藍翎……你這個賤人,你禍害了陛下還不夠,如今還要生出個妖女來禍害太子殿下、禍害天朝蒼生麽!”
“命啊——一切都是命——!”
陸相一轉頭死死地瞪着百裏青,冷風吹起他散亂的頭發,一夜之間,他原本烏青的發絲都已經發白,形容枯槁兒蒼老。
陸相眼睛一片赤紅,咬牙切齒地道:“百裏青,你這妖人,我陸紫銘今生爲你所困,家破人亡,忠主卻亦不能,但是你且記住,風水輪流轉,天理昭昭,終有一日,一定會有人将你這奸賊誅滅,還我天朝朗朗乾坤!”
說罷,他忽然十指如爪,一把死死地扣住司承乾的肩頭,目光猩紅中,臉上帶着近乎瘋狂的神色:“殿下,殿下,您一定要記住舅舅的話,你是這天朝最完美的繼承人,你是天朝最尊貴的皇太子,這是任何人都不能改變的,您的使命就是終有一天登上皇位!”
司承乾看向陸相,眼中一片冰涼:“舅舅……”
陸相忽然一閉眼,露出個古怪凄厲的笑容來:“好了,好了,元帥早就走了,藍翎亦走了,陛下也去了,也該到我了……該到我了……”
說罷,他忽然縱身一躍,直接一個倒栽蔥,從南城頭跳了下去,沒有一絲猶豫。
司承乾下意識地伸手去抓,卻什麽也沒有抓住,他茫然地睜大眼,看向那蒼青色的身影墜落下去,然後血花四濺!
绯月之夜
月色有绯,主兵兇、進犯之兆。
被稱做皇城之巅的照月塔上,金鈴之聲飄蕩在夜晚的宮城之上,仿佛招魂的鈴。
西涼茉擡頭望着天空中那一抹紅到妖異的月色,微微眯起了眼。
夜風肅然撩起她柔軟的垂在身後的發,剛剛洗完不久的長發仍舊在這潮潤的氣息。
一隻蒼白修長的手抓住那柔軟潮濕的發尾,湊到了自己的鼻尖輕嗅了一下:“怎麽有如此好的心情出來看月色?”
西涼茉放松了身子,自然而然地靠在自己身後那人的身上,百裏青身上仍舊是那種混合着迷離的曼陀羅的香氣與冰冷薄荷之味的迷人氣息,一點都聞不出絲毫血腥味。
“沒什麽,隻是忽然覺得,很想試試站在這權力之巅峰上俯瞰衆生的感覺。”西涼茉看着腳下那片迷離夜色,淡淡地道。
整座上京都實施了極爲嚴厲的戒嚴政策,但凡晚上有出沒的人,不論青紅皂白,先行抓捕,如有抵抗則格殺勿論。
所以此刻整片上京燈火稀疏,有一種風雨飄搖之感。
百裏青輕笑,伸手攬住她纖細的腰肢,低頭在她耳邊輕嗅了一下:“丫頭,你喜歡麽,喜歡這種感覺,你還記得不記得你第一次在千歲府,跪在我面前說的那番話?”
西涼茉微微一挑眉,輕歎了一聲,再重複了三年前她初次私下求見他時說的那番話:“求無人再能欺我、辱我、壓我;求欺我、辱我、壓我之人都屁滾尿流,生無可戀,僅此而已——。”
百裏青似笑非笑地道:“如今,你已經做到了。”
西涼茉默然,是的,她做到了,韓氏連同她所出的子女幾乎下場各個凄慘,甚至屍骨無存;靖國公不得不對她這個心狠手辣的女兒低頭合作;西涼世家徹底的毀滅了;皇後幾乎被廢;陸相墜樓……幾乎所有欺她、辱她的人都沒有了好下場。
“怎麽,你不快樂麽,因爲太多的血腥,所以你不快樂?”百裏青敏感地挑了下眉,将她轉過臉來看向自己,想要知道她心中隐藏的情緒。
西涼茉看着他,微微翹了下唇角,淡淡一笑:“爲何不快樂,隻是忽然間仿佛都沒有了什麽壓在頭上的人,便覺得呼吸順暢之後,又生出了患得患失之感,這就是爲何天下間的人都想當皇帝,而皇帝的疑心也是天下最多的緣故罷。”
“是麽?”百裏青陰魅的眸子深深地望進她眼睛裏,仿佛要确定真假一般,随後才嗤笑道:“你個小權迷,怎麽,這會子就惦記上想要當女皇了麽?”
西涼茉側了臉,用一種近乎挑釁地眼神看向百裏青:“若是我想當女皇,你可要來當朕的皇夫?”
百裏青一愣,沒想到她竟然如此的肆無忌憚,說出這樣驚世駭俗的話來。
随後,他看着她近乎認真的神色,便也斂想要大笑的模樣,隻是看着她,竟不急不緩地點頭:“可以,若你真有那本事,說不定我會考慮。”
西涼茉不知想起了什麽,忽然湊近他:“你方才問我什麽快樂不快樂的問題,是不是我那母親問過你的,或者跟你說過類似的話?”
否則,他怎麽會問這種對于她的性格而言就是很古怪的問題。
百裏青輕咳一聲,含含糊糊地道:“這……是以前我聽你母親與你父親在沙漠的時候聊天說的話。”